再见.吾爱

《奥斯卡经典文库：再见，吾爱》：
　　用余光扫过去，我才发现旁边这个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块头。他不超过六英尺五英寸高的个头，却不比装啤酒的卡车窄多少。他就站在离我不到十英尺远的地方，手臂像失去支撑般无力地低垂在身体两侧。一道烟雾从指缝间缭绕而出，被遗忘的是夹在巨大指缝问的那根孤独的雪茄。
　　在他神游的这段时间里，人来人往的洪流中不乏探究的眼神，像激光灯般扫过来。那些路过的瘦得跟干柴似的黑人十分诧异会在街头见到这种奇景。也难怪，就凭他这身扎眼的打扮，想不引人注意都难。这年头，谁还会往自己头上戴一顶毛茸茸的波尔萨利诺（Borsalino）帽子呢？这个姑且不论，他居然还裹着一身粗糙的灰色运动外套，衣服上那白色纽扣大得简直能跟高尔夫球有一拼；外套里面是一件棕色衬衫，搭配着一条黄色的领带；灰色法兰绒裤子和白色开裂的鳄鱼皮鞋遥相呼应，裸露出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木讷脚趾。在他胸前的口袋里还有一方扎眼的黄色手帕，颜色的晃眼程度和领带相比毫不逊色。对了，差点儿忘了，*出众的还是他戴的那顶帽子，插着的两根彩色羽毛分外吸引眼球，尽管他真的不需要它们。即便是在人们穿衣打扮不算保守的中央大街，他的这身行头仍然是格格不入的，犹如一只趴在白色奶油蛋糕上的大蜘蛛。
　　他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胡子也需要好好刮一刮了，看样子他是那种需要勤刮胡子的体质。他生着一头的黑色鬈发，两道浓眉几乎是缠绕在那大鼻子上面的。相对于他那魁梧壮硕的身材，两只小巧的耳朵总算显得正常多了。他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散发出浑浊而黯淡的灰色光芒。
　　就这样，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尊石化已久的雕像。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微微笑了。
　　他慢慢地穿过人行道，站在通往二楼的双开弹簧门之前。
　　只见他推开门，匆匆回头往街上扫了一眼就走了进去，没流露一丝表情。
　　说实话，如果他的块头那么大，穿衣打扮再低调一点儿，我真会认为他没准是去抢劫的。不过看看他穿的那身衣服、戴的那顶帽子、生的那身大块头，我毫不犹豫地止住了不切实际的猜想。
　　就在我神游的这工夫，只听“咚”的一声响动，弹簧门忽地弹向街外，又迅速弹回原状。不待头脑反应过来，只见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啪”地腾空而起，一眨眼的工夫就穿过人行道，*后栽在停靠在路边的两辆轿车之间。
　　他手脚先着地，直冲冲地栽了下来，由远及近的尖叫声像极了一只被逼到墙角的耗子。*终他还是慢慢地爬了起来，捡起帽子，踉踉跄跄地又爬回了人行道。这是一个消瘦、窄肩的年轻人，他有一头梳得油光发亮的黑发，生着棕色的皮肤，穿着浅紫色西装，胸前还插着一枝康乃馨。只见他嘟囔着嘴唇抱怨了一番，见路人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便整了整自己那神气活现的帽子，垂头丧气侧身蹭到墙边，*后撇着八字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街角尽头。
　　终于，街上的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交通恢复正常。我晃晃悠悠地挪到那扇门前，现在它终于一动也不动了。
　　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我推开门向里望了过去。
　　黑暗中，突然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大手来，像抓泥巴一般将我一把抓进门里。我只觉得肩膀一沉，继而被拎上了一级台阶。我终于看清了面前的这张大脸，只听这大脸的主人用低沉而平静的声音轻声问道：“有人在这里吸大麻，想必你看到了吧？来，搭把手，帮我把那家伙绑起来，伙计！”黑暗中一片沉寂，楼上依稀传来人声。虽然楼梯上也只有我们两个人，但那大块头依然毫不松懈地紧紧看着我，我的肩胛骨简直都快被那只大手给捏碎了。
　　“一个黑人，”不容我回答，他接着说道，“我只是想把他赶出去。你看到我把他扔出去了，是吧？”他终于肯松开我的肩膀了。谢天谢地，我的骨头没被他捏碎，不过手臂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它是长在自己身上了。
　　“这种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你以为这还能怎样？”“别这么说，老兄。”大块头轻轻地嘟囔着，像只饱餐后心满意足的老虎，“威尔玛（Velma）以前在这里工作，小威尔玛。”他又伸手过来想抓我的肩膀。虽然我已经极力躲闪，可没想到他竟快得像一只猫。很不幸，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的肌肉居然再次遭受了他那铁指的摧残。
　　“是啊，”他说，“小威尔玛，我有八年没见过她了。你说这里已经变成黑人的地盘了吗？”我用沙哑的嗓音说：“是的。”他把我又往上拎了两个台阶，我努力想从他的手中挣脱。
　　我没有随身带枪，因为找阿莱迪斯这种小事根本就用不到枪。
　　同时我也意识到，就算是带了枪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这个大块头会轻而易举地把枪拿走。
　　我尽量用正常的声音说：“你上去看看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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