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寰记

　　《人寰记》：　　话说清末民初，在湘东地区的一个山沟里，蛰居着一位穷困潦倒的落魄书生，名叫卢生清，家徒四壁，破烂不堪，雨天漏水，晴天透光。每当想起自己寒窗苦读的情形，想起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妻子英年早逝，想起自己蒿草取暖、野菜充饥、虚掷光阴的岁月，他不禁满目凄凉。但他人穷志不短，仍然在豆灯之下研读昭世名著，蘸墨挥写《人寰记》。　　卢生清有一户邻居，经常在晚上传来悲悲切切的哭泣之声，他知道那是邻居葛根可怜的妻子瓜秀遭到丈夫殴打和婆婆咒骂时的哭泣声。每每此时，卢生清心中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心悸。　　这晚，哭泣之声又传进了卢生清的耳中，他心烦意乱地关紧窗户也无济于事。正在烦闷之时，忽然一阵冷风将窗户推开，台上的油灯一下子就被扑灭了。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觉得忽然之间人就疲惫了，便伏在台上，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且说这阵冷风，乃古刹老道舒幻生所发。舒道士久居古岳峰的神峰寺，修炼四十余年，已修成半仙之体，腾云驾雾，随心所欲。这夜他在婆仙岭顶峰庵与无地大师谈论当世尘缘后回神峰寺的途中，于云端看见有个村落有一灯闪闪烁烁，便隐身进了草堂，见是卢生清在读书写字，便将灯吹灭，引他人了梦境，托付他抄录当今世界的“尘寰之缘”。　　这个山清水秀的山沟小村叫云下村，共有三十户人家，一百多人丁。云下村虽小，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水泼不进的封建制度甚严的山村。这里族规森严，全是姓卢的家族，外姓人不得入赘。凡有不孝敬父母者、反眼伯叔者，以及偷盗者、不教子者、夫妻不和者、辱骂别人者，一并开祠堂中门，施刑沉潭。所以云下村民都被教化得“知书达礼”。　　村中还办有一家私塾，任教的卢有文，是个颇有才学的朱程儒生。卢生清就是他的得意门生，在他这里读了四年私塾，考上县立中学又读了三年，期满后长了许多见识。但是，卢生清回村后却无所事事。村里人说他文不文、武不武的。初时他持家中有些产业，关门攻读古今名著和各类佳作，写写文章，还有所小成。他写的许多文章都得到了卢有文的赏识。在县立中学时他还学会了写白话文。但是好景不长，他二十四岁时，母亲暴亡，一年后父亲也随着母亲去了。家里田地被卖了大半，用来葬了父母。近五十岁时，他妻子也生急病走了，没留下一男半女，家业也逐渐萧条，全凭五六亩田租赁度日。后来他干脆搬出云下村，来到婆仙岭脚下居住，借读书来消愁解闷。有时，他心中非常忧愁，觉得只有把自己一生的坎坷写成书，才不负十年寒窗之苦。　　舒道士知道他的心事，特来指点开导他。梦中，卢生清看到了万里碧空的白天，也看到了月朗星稀的静夜。梦中，卢生清听见舒道士说：“小弟与我初见，别来无恙啊。也许你我前生有缘，今生才能相见。我知道小弟有才学，却饱受贫困之苦；有著书立说之志，却苦于无从下笔。”卢生清听了，心中直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心事呢？便说：“前辈，生清无才，只识几个文字，现在又年过半百，有心无力。”舒道士闻言哈哈大笑，拍着他肩膀说：“只要有决心，山石自会开。就说我今日与婆仙岭顶峰庵无地禅师说谈如今世道，乱世乱尘，倭寇侵华，洋人传教，外国人在中国开矿掠地，千方百计搜刮百姓财富，这些令人气愤的事情，凭你胸中才学，深思慧眼，去大街上转几圈，听听民间奇谈佚事，看看大千世界，体察一下悲欢离合的男女之情，不就能写出好的文章来了么？常言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嘛！”　　卢生清见舒道士真心授意，便点头说：“有了好的题材，我就试试吧。”舒道士见了微微颔首，笑道：“我这里有个题材，你看如何？”卢生清接过话茬说：“题材？什么题材？”舒道士便答道：“我枉长七十岁挂零，有天晚上正在打坐，突然之间有桩怪事萦绕心头，为题可写。那夜有一对异类生灵，男的斑雀，女的美蝶，双双跪在我面前，要我发发道心，把它们的精灵送放凡间，投胎成人，以结良缘。我问异类怎么能成配偶呢？它们说异类成人比比皆是，如白蛇娘子嫁与许仙，鲤鱼精去鳞后与张珍结合，蛇美人脱鳞成人后嫁与红孩儿等，更不用说狐狸精变成人妻了。我听后觉得也是，所以想托付你把这个事情抄录成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