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凯的沉思

　　《诺贝尔奖获奖者小说坊：里凯的沉思》：　　“肯定是个婊子。没人比她还不要脸。”　　但是，在他心里，他却并不是因为这个而辱骂她，他骂她并不是因为瞧不起她的营生。相反，他甚至因此而敬重她，他知道她非常节俭，规规矩矩。以前他们喜欢一起聊聊天。洛尔跟他说起住在乡下的父母，他俩的共同心愿——有个小花园，养点家禽。一直以来，洛尔太太都是他的好主顾。一看见她在小马丁，那个脏兮兮、一无是处的混蛋那儿买卷心菜，他就被重重地刺痛了。当她假装出看不起他的神情，他实在忍无可忍了，然后就吵了起来！　　唉，无独有偶，*糟的是把他视作灾难的人不只洛尔太太一个，再也没有一个人和他打交道了。面包店老板娘、库安特洛夫人、“守护天使”鞋店的巴雅尔太太，她们全都和洛尔太太一样，看不起他，嫌弃他。整个社会都不想和他打一点交道，该怎么办呢？　　一个人就因为蹲了十五天监狱，结果连卖大葱的资格都不够？这公平吗？一个老实人，就因为和警察有点过节，就要眼睁睁地被饿死，天理何在呀？如果他再也没法卖菜，那就只能等死了。　　就像酿坏了的葡萄酒，他日渐尖酸刻薄。自从和洛尔太太吵架后，他动不动就和别人吵起来。为了一点鸡毛蒜皮，他就毫不顾忌地揭主顾的短。只要她们买菜时稍微挑长了点时间，他就说她们是小气鬼，穷鬼。在小酒铺里也是这样，他责骂那些酒友。卖栗子的小贩曾是他的朋友，现在也完全认不出他来了。他说，老克兰科比尔已经变成了一只真正的刺猬。确实如此，他变得粗暴无礼、很难相处、说话粗鲁、油腔滑调。这都是因为社会制度不完善，但他很难像自然科学家或政治学院的教授一样，把社会体制的弊端和改革的必要性陈述清楚，何况他的想法又很跳跃，根本没有条理。　　不幸使他变得越来越蛮不讲理。他对那些并不想伤害他，有时比他还弱小的弱者发起报复。有一天他喝醉了，打了酒商的儿子阿尔封思一记耳光，就因为那孩子问克兰科比尔蹲监狱什么感觉。克兰科比尔边扇耳光边说：　　“小混球，你老子靠卖高级劣质酒发家致富，他才应该进监狱。”　　这个举动和这番言论让他身败名裂。那位卖栗子的小贩一语道破，他说：“不该对一个孩子大打出手，也不该用他父亲的过错惩罚他，因为儿子并没有选择父亲的权利。”　　克兰科比尔开始酗酒。他挣的钱越来越少，喝的反而越来越多。他从前节俭度日，思维清醒，现在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从来就不是个胡吃海喝的人，可能人越上了年纪越不长进吧！”他忖度道。　　有时他也严厉谴责自己的放纵和懒散：　　“克兰科比尔，老伙计，你除了举杯喝酒外，啥也干不了呀！”　　他有时还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喝酒都是有正当需求的：　　“我得时不时地喝点，得给自己壮壮胆，提提精神。我这身子里烧着一团火，只有这东西才能把火浇灭。”　　他经常赶不上早上的蔬菜拍卖，只能进到别人赊给他的质量很次的蔬菜水果。有一天，他觉得疲惫不堪、灰心丧气，就把推车扔在了棚子里，在卖下水的罗丝太太的肉铺附近和中央菜市场所有的酒铺里闲晃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他坐在一只篮子上，陷入了沉思，意识到了自己的衰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