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与美索不达米亚——荷马颂歌与赫西俄德诗作中的类同和影响

结语
相似性的研究得出一个引人关注的结论，那就是荷马颂歌和赫西俄德的作品中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产生的广泛影响。通常来说，这些作品都属于古风时代。这种影响似乎具有某种基本特性，其思想和主题是神话中有关神的事件和行为的基础。对本文献的研究得出，希腊人似乎已经对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的许多中心思想和概念及从中所表现出来的主题有了很好的了解。这是由本研究中希腊神话与特定的美索不达米亚神话的相似性表现出来的，因为这些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体现了美索不达米亚宗教神话集的主要特点。显然，希腊人充分认识到了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所体现的两大情节的中心思想和诸多主题：女神及其配偶情节、英雄情节，希腊人对其了解颇深。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清楚地了解与一位重要的神——恩基有关的人类创造神话。对希腊颂歌和赫西俄德作品中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的相似性研究已经明确指明这三组神话的思想主题。同时，很明显，不管希腊人是否认识到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的大量关于神话、宗教及宇宙的观点，他们都没有将之继承和接受。其中有些思想似乎对希腊有着很大的影响，而另一些则根本没有出现。同样，某些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似乎具有特殊的影响，因为希腊神话与这些美索不达米亚神话在思想和主题方面的一些相似性数目巨大且意义深远。而在其他美索不达米亚神话的事例中，只能看到很少的相似之处。
以希腊神话中的相似思想所描绘出的大体图像为诗人、广泛的希腊人和听众有意暗示了这些文学作品，他们很熟悉并能够很好地欣赏赋予神话意义的那些思想和母题，也很了解首见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并且作为其核心特征的思想主题。这些思想全面而广泛，在献给阿波罗雅典娜的颂歌中有所表现。在阿波罗的颂歌中，象征和暗示材料的高度运用表现了受众能很好地理解基本的宗教思想和母题的重要性。同样，在雅典娜的颂歌中，以象征和暗示的手法表现思想的叙述特点也表明思想和材料被很好地理解和接受了。同时也假设了象征和省略的表述的重要性，这一重要性虽不甚明显，但很快就会被认识。
颂歌显然通晓本研究中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所表现的一整套宗教和神话思想的部署。尽管故事不同且母题众多，但是它们都忠实地表达了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的思想。这些差异不是对思想和母题错误理解的结果，而是为了创造一个适合于希腊宗教和背景的故事，细心构思、创造性地以新的框架结构来表达思想的结果。这在《荷马颂歌致阿波罗》中尤为明显，体现了同样隐含在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的深层次意义，只是采用与自身文化语境相适应的来源将其忠实地重构了。这些思想和母题的重要性得到了很好理解，以至于诗人在正确展示材料和思想的基础上，以这种方式集中起来形成了一个阿波罗的新故事。这个新故事从未误读其中所隐含的资料和概念，正如这些思想和母题在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展现的一样，没有一点模糊。故事情节很复杂，得洛斯部分中将女神及其配偶神话之旅与上升场景联系起来；而皮提亚部分表现了英雄神话的三次旅程。所有这些神话中，旅行情节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的情节紧密结合，并且所有关于这些情节的思想都以正确运用神及其神力的前提被呈现出来。
目前的神话明显是对较晚产生的美索不达米亚素材进行有意识的创造性改造的结果，而不是史前就被采用、从不同方面进行改造并逐渐被吸收到希腊239传统中以使其希腊化的结果。从所有这些古风时代的作品来看，它们详尽移植了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思想中那些未以新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内容。然而，颂歌通晓这些思想，将其表现在作品中以期受众也能更好地了解。
这些神话来源表明，它们的影响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至少从荷马和赫西俄德之前的好几代人持续到公元前6世纪初。这些来源同时也表明，它们在这一时期内对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主要思想的认识是普遍而广泛的。
诸多神话表明在荷马和赫西俄德之前，影响就已经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了，荷马和赫西俄德是*早的希腊文学的创造者。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的神话在赫西俄德的《神谱》诞生之前便已经存在了，赫西俄德在《神谱》中对这则神话有所提及（912—914行）。阿芙洛狄忒和安喀塞斯的神话同样为荷马（《伊利亚特》2.819—821）和赫西俄德（《神谱》,1008—1010行）所知。这些作品对此类神话只是一笔带过，好像作为一种背景知识，暗示了它们已被希腊传统接受并且确立了地位。同样，显然普罗米修斯和潘多拉的故事在被赫西俄德吸收之前，就已成为被宗教神话传统接受的一部分。《神谱》中，诗人试图使普罗米修斯神话中的宙斯和其他宗教神话中有关宙斯的部分和谐统一起来，但这并没有取得完全成功。事实上，诗人对神话的处理证明其已经被人们熟知和接受。他似乎不能擅自在材料上改变传统，而仅仅改变了对英雄宙斯的攻击方式，他试图建立这样一个情形：宙斯似乎知道一切并且已经预知了普罗米修斯的伎俩，这为他严酷地对待人类提供了很好的借口。然而，赫西俄德很可能改变了某些部分以强调普罗米修斯的过失，但他试图误传神话的原始讯息仍然证据确凿。顺便要说的是，尽管赫西俄德努力了，但是传统观点仍然至少持续到古典时期，那时，埃斯库罗斯也曾试图使普罗米修斯神话中的对于宙斯的看法和其他神话传统中无所不知的、万能的宙斯形象达成一致。
赫西俄德的努力说明，在他以前至少好几代希腊人已经接受了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传统，并且也已经产生了普罗米修斯和潘多拉的故事。按照这个思路，这种接纳应当早于现存记忆，以至于这个故事在赫西俄德时代已被传统接受并成为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赫西俄德作品中的神话与《神谱》的系列神话都受到这些早期神话的影响。鉴于《伊利亚特》的第8章和第14章，这个神话似乎是荷马假设的内容，提到了克洛诺斯在地下*终被释放。《伊利亚特》是荷马在公元前750年到公元前700年间创作的。普遍认为赫西赫德的《神谱》比荷马的创作稍微晚一点。这表明，对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和赫梯神话的素材相关的系列神话，赫西俄德在处理时，正如对普罗米修斯神话和潘多拉神话的处理方式一样，他仅对传统的素材进行复制。
由此可以判断，赫西俄德的作品似乎不是要表现一个新的宗教体系，而只是一个传统的体系。同样，他似乎没有打算改变大量的素材，而大多数只是表现编写的能力。在《神谱》中，关于宙斯力量提升的系列神话是主干，他强调宙斯的至高无上以与之保持一致。在普罗米修斯部分，他试图表现至高无上神的统一思想，使任何事件都与他的神学保持一致。根据这个目的，改造普罗米修斯神话以强调宙斯的至高无上不再是呈现一个新的神学体系，而仅仅是赫西俄德要使普罗米修斯的故事同他观念下的宙斯的权威保持一致的愿望。在谈到宙斯威力提高的系列神话中也表明他对旧的神谱系和神学体系的坚持。这个神话很明显比赫西俄德和荷马都要早，而宙斯的权威已经是诗歌中有关宗教传统的组成部分了。
赫西俄德是一位深有影响的编写者。他的《神谱》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其所呈现的材料要比作者自己的时代更古老。宙斯诞生的故事（477—500行）表现了美索不达米亚人的思想。在形式上与荷马颂歌相像，连同作品的其他部分——提坦之战、提丰之战和普罗米修斯的故事——都表明，诗歌是与古老的材料和思想结合起来的，以一个相当简洁的方式呈现出一个全面的、很可能极富传统的画卷，展现了现今的神性世界和宇宙秩序的源头。
然而，从赫西俄德的作品及得墨忒耳、阿芙洛狄忒的故事来看，这个影响似乎源远流长。荷马颂歌大体上展现了公元前7世纪末，即东方化艺术时代或之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思想都被很好地理解了。荷马颂歌中有关阿波罗、得墨忒耳、珀耳塞福涅、阿芙洛狄忒和雅典娜的故事在那时似乎已经被构建或者重构了。其中的相关性也表明诗人和读者已很好地领会其神话思想。因为有了与近东紧密联系的素材证据，这些神话说明广为人知的美索不达米亚文化思想的重要知识在此时已为希腊所欣赏。因此，这个时期甚至更早期的神话都表明，从荷马和赫西俄德以前的公元前7世纪和公元前6世纪及之后的一段时间——至少两个多世纪，美索不达米亚宗教神话文化一直都广为流传。
美索不达米亚的宗教和神话素材本已波及早期古希腊文化的范围。但表面上看，这些作品似乎是与公元前一千纪，即始于公元前9世纪中期的素材密切联系、相互作用的结果。公元前12世纪末以前的迈锡尼时代晚期同样被认为是一个影响时期，这归因于迈锡尼时代的希腊和近东有着密切联系。同样，如近期考古发现表明，这种影响也可能是在迈锡尼各个城市衰败后，交往减少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在这段时间，尤其是在迈锡尼时代晚期，应该有很多外借现象，对荷马和赫西俄德留下来的作品中的宗教和神话产生深远影响。但在本书研究的神话中，已知的相似性在荷马和赫西俄德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即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阿芙洛狄忒和安喀塞斯，以及普罗米修斯和潘多拉的神话似乎就是在公元前**个千年，大概从公元前9世纪时开始受到影响。相似性的具体特征和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的这类神话的许多相同因素能说明这一点。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口头流传，这种影响也已经模糊了很多，以至于希腊神话的思想和主题几乎没有表现出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之间存在任何可靠的相关内容。这大概就是迈锡尼素材的一个典型例子，因为迈锡尼时代后期距离现存的远古时代素材还有很长一段时期。
鉴于所有相似性的体现，肯定会提出一个问题：这些与众神有关的观点是否源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然而，相似性仅仅表明是受了宗教神话思想和素材的影响。这些神话涉及大量的神，如宙斯、雅典娜、阿波罗、赫拉、得墨忒耳、珀耳塞福涅、哈德斯、阿芙洛狄忒、普罗米修斯、赫淮斯托斯、勒托、阿耳忒弥斯、波塞冬、赫尔墨斯、忒弥斯及大地神等等。很明显，并非所有的神都可以在美索不达米亚的神话中找到来源。他们中仅有一位可由相似性得出来源于美索不达米亚的结论，即阿芙洛狄忒，有其他独立的证据说明她来源于东方。的确，这些相似性仅仅支持了她的起源，却不能说明她本身。因此由这种相似性所看出的影响具有宗教性和神话思想，而不具有新的神性。当然，由赫淮斯托斯和普罗米修斯也可看出潘多拉神话中与恩基有关的许多相似性，尽管其他材料能证明他们是早期的美索不达米亚神，但是此处的宗教素材仅仅显示出他们具有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故事中与恩基相同的角色职能。
显然，在远古时期甚至更早，就存在着大量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思想。正如我们在四首长篇荷马颂歌中的三首看到的，处处都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有着相似性，而此处讨论的两首较短的荷马颂歌同样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有明显的相似性。此外，与早期素材分不开的赫西俄德的《神谱》和《工作与时日》在早期古希腊作品文集中处于中心位置，其中也展示出大量这样的相似。在效果上，这些故事都是基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思想的。许多宗教的中心思想似乎被继承和吸收了。这无疑改变了希腊人对他们的宗教和神所持有的理解，至少表现在宗教神话世界里的时候是这样的。人类的起源和历史及神学吸收了新思想，还创造了和这些神有关的新故事，忠实地展现了被继承下来的宗教思想和材料意义。因此，大部分神话中也许遵循传统表现了诸神，但关于他们的思想似乎已经被改变或增加了意义。
然而，我们很清楚地看到，诗人将神话思想和母题巧妙地表达成一个整体的信仰体系，现代学者仍然不能洞悉其中大量与神话及其思想和母题有关的内容。在此研究中，希腊遵循了美索不达米亚的神话思想和母题，鉴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的起源，可以理解希腊神话神权主题的功能和重要性。它们在很大程度上阐明了希腊神话，但是在探索的程度上却有所限制。可以从中看出其功能，但在宗教或者其他信仰层面下要洞察所有的过程并理解这些母题真正的重要性是不可能的。例如，可以表现上升或者回归情节，声音、沐浴、着装、光和食物等母题，而它们对于上升情节的重要性在希腊神话中得以体现。但要传达给美索不达米亚人和希腊听众真正的重要性大概在这种用法中被传承了下来，只是这已超出了现代学者的研究范围。任何单一的或多方面的母题的重要性都一定是影响重大且强有力的，导致母题不断被不同的神话一次又一次全面复制。比如在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的伊南娜、尼努尔塔、吉尔伽美什和希腊神话中重复出现的阿波罗、阿芙洛狄忒、潘多拉和雅典娜。这样的母题和思想，在新的文明中及两千多年来被重复复制的信仰体系中一定有着很大的重要性。因为以往没有关于它们真正价值的明确陈述，仅能试图从其意义上做出猜测。那些相信这类宗教思想的人很好地理解和接受了这些总是虚构的母题意义。
同样，神话不会以其他方式来解释它所显示的一切。许多观点似乎作为背景知识只是一带而过，而没有给予解释。比如那些黑色的波浪就是在阿波罗诞生的时候，在狂风的驱使下打击得洛斯岛人的。还有漂浮的岛屿本身的象征意义也从未有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假设受众对某些神话的来龙去脉有着清晰而准确的了解，细节似乎都是建立在此基础之上的：事件的发生顺序，尤其是244宇宙的建立和在这一时期诸神的诞生都为人所知。尤其《神谱》中的众多神话都是面向渊博的受众，似乎也涉及阿波罗的诞生。在这一阶段里，当时的受众察觉到了我们的时代所没有存留下的大量素材，并且意识到了一个旁观者所不能看到的远远多于神话暗示下的意义，至少运用目前阶段所掌握的知识是无法理解的。就好像一个古代人被丢下，万分沮丧地注视着我们，因其对古代抽象世界的概念是掌握不足的，几乎仅能感知其模糊形态。
因此，本文对这些神话的分析揭示了较多希腊和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思想的关系，以及它们在希腊资料中的相关表达。另外，还应该考虑更多的希腊神话，以及更多的在此次研究中未被讨论到的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众多的研究动态都意在继续探索希腊神话和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之间的相似性。充分调查的关键是对美索不达米亚神话的思想及这些思想的表达方式有一个全面了解。另外要补充的是，熟悉了解希腊神话中运用的这些思想非常必要，并且这仅能通过应用于本次研究的对希腊神话进行系统分析的手段获得，总体上依靠理论性的哲学方式。所有在这里分析到的神话都表明这些思想的不同运用。但对于更进一步的研究，尤其是对宗教神话的研究而言，*有用的也许就是雅典娜诞生的神话，其明确表明了神话思想何以能被浓缩和集中到某一特定情节。通过一系列的象征和暗示，思想被素描般表达出来，读者清晰全面地掌握了深层次的思想内涵和所有必要的背景材料。有关希腊神话思想应用的知识也许会很有用，因为希腊神话中并不缺乏象征和暗示的手法。
本研究主要关注大致为远古时期的希腊神话，但并未将所有那一时期的现存资料加以分析。本书着重研究荷马颂歌和赫西俄德的作品《神谱》《工作与时日》中的部分内容。另外，荷马史诗的其他内容在这里也显得尤为突出。关于245这些作品的诸多比较性的工作已经展开，产生了各种结论，但是将本研究引申开来会发现这两部伟大的作品可能还存在更大的意义。尽管它们包含宗教神话，但显然具有英雄时代的作品特性，而不同于荷马颂歌和赫西俄德作品中宗教神话所表现出来的英雄特性。因此，将需要不同的研究方法。关于史诗和早期古代的其他作品的近期研究已经提出了许多有趣的可能性，并且对紧随本研究的线索进行调查可能会引发很多结论。然而这又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话题了，只能留到其他场合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