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花芷惜花芷.壹

　　《惜花芷·壹》：　　花家百年清贵世家，规矩多，对下人要求出了名的严，但也因为花家素有清名，比起那些龌龊事不知凡几的高门大户，规矩严一点算不得什么，且花家的下人有机会识字，每年有无数人盼着花家收人，只可惜花家并不常买人进府。　　太阳渐渐升高，知了叫声迭起，无端让人心里多出几分燥热来。南边的一座院落里，花家大姑娘花芷看书看得有点乏了，放下书轻轻揉了揉眼睛，回头看向给她摇扇子的丫鬟：“坐着不动也没那么热，你歇一歇。”丫鬟抿着嘴笑：“婢子不累。”在一边做女红的丫鬟连忙去洗了手，把冰镇着的绿豆汤端过来，看着自家小姐一口口慢慢喝完就转到身后给她按压颈椎。　　门帘轻轻响了响，穿一身桃红衣裳的丫鬟撩起门帘，另一个满身碧绿的丫鬟端着水进来，两人配合着给花芷净了手，拿出瓶瓶罐罐给自家小姐的手做保养。十指纤纤指头圆润，指关节几乎看不出来，皮肤莹润白皙，只看这双手就知道这定然是个富贵人家养出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　　花芷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在一片静谧声中问：“怎么样？你们四个有相中的人吗？”四人各做各的事，都不说话。　　“迎春，你先说。”按摩的动作顿了顿，马上又继续力度适中地按揉：“婢子听小姐的，您说让婢子嫁谁婢子就嫁谁。”这个答案一点也不出花芷意料：“抱夏，你呢？”正在给她按摩手指的丫鬟抬头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忙活：“婢子说了不嫁人，一辈子跟着侍候您。”给另一只手按摩的念秋没等花芷问就点头附和：“婢子的想法和抱夏一样。”剩下*后一个拂冬就不用再问了，她胆子小，又听话，向来以三个姐姐唯命是从。　　花芷有些无奈：“两口子日子能不能过到一起去只有你们自己才知道，不是我说谁好就行的，你们自己过了眼总好过以后日子过得不顺畅。”“您自己还是未嫁的姑娘呢，说得好像过来人一样。”抱夏嘟囔，“反正婢子不嫁，您也别想把我们扔在花家，您去哪婢子就跟去哪。”“跟着我嫁人有什么好，沈家再好能有熟悉的花家好？我要是可以选择，倒是宁愿在花家做个老姑子。”念秋挖了一匙香膏抹在花芷手背上，抿着嘴乐呵：“夫人要是听了您这话得和您哭一个。”还真是，女人是水做的这话在她娘身上能得到充分的证明，那眼泪说来就来，柔弱的样子让花芷每每看到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哪个词没用好就戳到她母亲的心肝上，她又得哄上好半天。这也是她在嫁人这件事上没有表达过一点点不愿意的原因，母亲那一关就过不去。　　“要跟着我去沈家可以，谁给自己找好了对象我带谁，你们要是作为我的陪嫁丫鬟嫁过去，我那未来相公要是看中了你们该怎么办？你们真就半推半就和我做姐妹？”四人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在花芷面前跪成一排，稳重的迎春代替姐妹们说出她们的打算：“婢子们死都不会起那个心思，只是这些年来您一直都只有婢子几个侍候，这要是婢子都成亲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您到了沈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您不要说成亲了就带我们去，婢子信不过自个儿，成了亲生了孩子，婢子怕到时候什么力气都往自己家里使，哪里还能尽心侍候您。婢子们都决定了，您成亲的时候我们都做妇人装扮，让沈家人都知道我们没有那个心思，想来他们府里也不差我们几个人，请小姐允了婢子们。”“反正不管您同不同意婢子们都会这么做的。”抱夏眼睛发红，她们刚进府的时候才四五岁，什么都不懂，一开口就是一嘴家乡话，是小姐把她们要到身边，给她们取名，教她们识字算数，指点她们为人处世。哪家的丫鬟有她们命好，让她们把命给小姐她们都不会皱一下眉，离开不可能。　　“沈家也不是龙潭虎穴……”花芷听到外面有声响，突然停了话头，“抱夏，去外面看看。”抱夏起身快步往外走，花芷又叫住她：“不要和人打了照面。”外面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让花芷心里有点不安，花家安静惯了，反常对这种大家族来说不一定是好事。看三人还跪着，花芷示意她们起身，自个儿往门口走去。　　还没到门口抱夏就跑了进来，看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迎春吞下了要训斥她没规矩的话。　　“小姐，有官差，来了好多官差……”花芷心下一沉，以祖父从二品的官职，等闲官差谁敢往她花家来，怕是……听着外面的动静，花芷当机立断：“抱夏去门口看着，别露面，迎春，把银票拣出来一些，不要贪多，金条全部拿上，明面上的东西不要动，念秋，起开我们之前动的那块砖头把东西放进去，要快。”“是。”三人本来心跳得厉害，可看到小姐这么镇定她们也跟着稳下心绪各自忙活。　　花芷无比庆幸自己就是再活一世危机感也没有丢掉，早早就在不起眼的地方做了个暗格，地方不大，也就够放一些金银之类的，可只要把砖头放回去，外面就一点看不出来那块砖头是活动的。几人又迅速把弄乱的地方规整好，然后齐齐看向小姐，等着她下一步指示。　　花芷坐回软榻上伸出手：“继续。”三人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只是到底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手都在微微打战。　　很快，抱夏把平时的规矩教养全丢了，飞快地跑了回来：“小姐，他们往这边来了。”听着动静是离得近了，花芷抬头：“继续去门口守着，这回要让他们看到，然后惊慌地往回跑。”于是抱夏捂着胸口又跑了出去。　　“一会儿你们也要慌，不要压着心里的害怕。”动静已经近在咫尺，抱夏跑了回来，聪明地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大姑娘，有官差，好多官差。”花芷踢翻放着瓶瓶罐罐的小几往外迎：“什么官差？家里怎么会来官差？”而此时官差只比抱夏慢一步便大步跟了进来，为首一身盔甲的高大男人举起手里的令牌：“奉旨抄家，女眷请规避。”这不是普通官差！花芷瞳孔紧缩，这是禁卫军！四个丫鬟害怕得直抖，还是努力地站直了将小姐团团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一屋子的男人。男人对她们这护主的举动倒是挺赞赏，口气听起来变好了一点：“请规避，免得坏了小姐名声。”花芷一脸紧张，点点头就往后退，男人突然又道：“等等。”四个丫鬟心都提了起来。　　男人指了指花芷头上：“留下身上所有首饰。”是呢，这是抄家，只让她取下首饰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就她知道的一次抄家，全家男女老少只准穿着一身中衣离开，什么都不准带走。迎春将小姐身上所有能取下的首饰都取下放到一边，又将自己头上手上的都取下来，然后立刻护着小姐退到院子里。拂冬怕得牙齿磕得直响，还是壮着胆子去旁边的杂物间抱了张四脚凳出来扶着小姐坐下，四人团团围住，尽可能保护小姐不被人看了去。　　大概一刻钟后，里面的人便撤了出来，穿着盔甲的男人看到她们如此护主，心里暗赞了一句，看仆知其主，花家家风确实好，可惜了。　　直到所有人都撤离，抱夏踮着脚摸到门边，确定人都走了立刻将门关上，然后腿一软靠着门滑坐在地，试了几次都没能站得起来。念秋过去扶起她，虽然她也腿软，可这会儿不是腿软的时候。　　扶着小姐回到屋内，看着被翻得一团糟的房间，拂冬捂着嘴直抹泪，其他几人也都红了眼眶。这是花芷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每一个地方都是照着她的心意布置的，在这里她安安稳稳地当了十五年的花家大小姐，可现在，庇护她得到十五年安稳的花家怕是……大厦将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