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的女儿

　　《黑土地的女儿》：　　一 初闯关东　　一列犹如巨龙的火车喷吐着滚滚浓烟在关东大地上疾驶。贴着玻璃车窗，感觉有些凉。窗外已经是日落时分，原野看起来有些寂寞和苍凉，矗立着一座座大炼钢铁废弃的土制高炉。不时掠过的村镇已经是灯光点点，像一群萤火虫。更远的地方渐渐黑下来，变得越来越模糊。　　灯光幽暗的车厢里，挤满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旅客。他们带着大包小裹，或坐或卧，或站或靠，一个个显得有气无力，没精打采。一个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蜷缩在不惹眼的旮旯，她梳着刘海儿，一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鸭蛋形的脸庞略带憔悴，柳眉下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穿斜襟红单衫和黑色长裤，脚穿一双布鞋，怀抱一个包裹，身边放着一个书包。　　“查票了，大家把车票准备好。”一个乘务员站在车厢门口大声喊道。车厢内一阵骚动，有的人赶忙往别的车厢挤，有的赶忙往车座底下钻。小姑娘有些惊慌失措，她看到别人往车座底下钻，也跟着吱溜一下子钻到车座下面，里面挤了几个人，她蜷缩在里面，生怕被乘务员发现。过了很长时间，钻在车座下面的逃票旅客才从里面爬出来，长吁了一口气。从小姑娘的家乡胶东半岛到关外沈阳要坐两天一宿、倒四段的火车。自从离开家，小姑娘就留了个心眼，每次上火车，遇到车上检票，要么东躲西藏，实在躲不过去就买*近车站的票，目的就是省钱，能省一毛是一毛，能省一块是一块。其实不光是她这样，许多人都在逃票。逃票真是技术活儿，逃票的时候真的是身心疲惫，一直提心吊胆，跟做贼似的。　　小姑娘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妈妈给她带的地瓜早就吃没了，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实在饿得受不了，就跑到接水处喝点儿凉水充饥，其实那个年代这样充饥的人很多，大家都管这种顶饥的方法叫“水饱”。她喝了一肚子凉水，感觉肚子不那么饿了，抹了抹嘴角，回到原处，继续依偎在车厢的旮旯处，手拄着腮帮子打盹儿。身边的一位五十来岁的女人看见了，有些心疼，便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小姑娘睁开眼睛，中年女人说道：“闺女，地上凉，来，坐我边儿上。”　　小姑娘谢过这位中年女人，中年女人让了一点儿地方让小姑娘挤坐下来。在中年女人的另一侧有两个看着稍小的男孩和女孩，他们都在昏昏欲睡。　　中年女人问道：“闺女，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答道：“俺叫柳春桃。”　　“多大了？”　　“虚岁十五。”　　“你是一个人出门？”　　“是，”春桃点点头，“俺娘也想来，可大队看得严，俺娘只好让俺一个人闯关东。”　　中年女人摇摇头：“这孩子真是可怜，你娘在家不定咋担心呢。”　　春桃的神色有些黯然。想说话又没说出来，又低下头去，思绪万千，想起身在老家的母亲，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莱阳县向阳红公社柳家庄生产大队就在大沽河的东侧，下属三个生产小队，一百八十多口人。这三个生产小队分别叫柳家庄生产小队、河西生产小队、吕后堡生产小队。柳春桃的家就在柳家庄的村西头，家里面南背北，套着围墙。标准的四合院。正房三间，中间是厨房，东西屋。东西还有两座厢房。8月末的一天，柳春桃正在家里听母亲邹秀莲讲故事，就听院子有人喊：“春桃，你家来信啦。”春桃赶紧跑出去，邻家杨二叔的儿子递给她一封信。春桃回到屋里，把信递给母亲：“娘，东北来的信。”　　母亲愣了一下：“东北？咱家东北也没亲戚呀？”　　母亲接过春桃递过来的信，上面写着“邹秀莲收”，那会是谁呢？母亲带着疑惑拆开信，急急地看了一下署名，惊奇地叫道：“是你二姐！”“啊？二姐？”春桃也瞪大了眼睛，“我二姐去东北了？”母亲把信看了一遍，沉吟不语。春桃问道：“娘，二姐信里都说的啥？”母亲把信递给春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气呼呼地说道：“你二姐呀，真是不让人省心。放着家里好日子不过，居然跑到东北嫁人，连孩子都不顾，真太狠心了。我没她这个女儿。”　　春桃接过信，上面是这样写的：　　娘：　　见字如面。自从离开老家，已经一年多没给家里写信，娘不会怪俺吧？俺来东北一年了，嫁了个退伍兵，名叫江书礼，人还不错。娘，东北这地方梃好的，吃的烧的都不愁，比关里强多了。俺回关里不太方便，听说关里遭灾严重，*好你们能来东北，我们母女又能团聚。现寄去二十元钱作为你们来东北的路费。别的话就不多说了，娘保重身体。　　此致　　敬礼　　春妮　　1959年8月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