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陸

第九十一章 阉个干净 东华门这场子烂事， 把皇上满腔的悲伤激成了愤怒， 人还没进禁中， 就一迭声地吩咐， 宣金延睿， 宣魏之雄， 宣苏广溢， 宣严宽， 宣柏景宁， 宣赵长海， 宣六部尚书…… 金相刚刚知道魏国大长公主去世的信儿， 正坐在炕上， 怔怔地出神， 老仆张喜安喘着气急急跑进来， 人还没进屋， 先叫起来： “相爷， 宫里来人， 宣您进宫， 说是赶紧， 赶紧！” “出什么事了？” 金相忽地站了起来。 闵老夫人手里的书啪地摔到了地上。 “不知道， 宫里来的人急得不得了， 说皇上急宣， 急得不行了， 相爷您快点儿吧。 那个小内侍， 脸都是青的。” 张喜安年纪虽大， 身康体健， 行动利落， 一边说着， 一边接过丫头急急递过的衣服， 往金相身上拢。 “你别急， 皇上宣的， 就没什么大事， 要是没什么事， 我就不打发人回来了。” 金相和闵老夫人交代了一句， 站起来， 一边往外走， 一边吩咐张喜安， “别急， 没什么大事。 衣服上车再穿， 你不用跟着了， 去一趟秦王府， 悄悄把这事跟秦王妃说一声， 快去吧。” “是。” 张喜安将衣服递给小厮， 金相往正门， 他转身往角门， 急急忙忙赶去秦王府报信儿。 长沙王府和严府隔得不远， 金相的车子走没多远， 小厮掀帘子禀报， 他们后面，好像是严相的车子赶上来了， 又过了一条街， 又看到了苏相的车子， 以及骑在马上的柏景宁。 金相心里落定， 看来， 皇上这么急急地召见， 是为了魏国大长公主的死。 皇上和魏国的情分， 他是深知的， 魏国的死， 对皇上来说， 就是丧母之痛。 诸人的车子都赶得极快， 进了宫， 诸人前后差不多远， 各自往勤政殿赶过去。 严宽脚步稍慢， 落后金相半步， 低声道： “没出什么事吧？ 怎么召得这么急？还没开印呢。” 这会儿还是假期呢， 一年就这一个大假， 照理说， 没有极大的事， 皇上这会儿不会打扰臣子这一年中唯一的长假。 “魏国走了。” 金相叹了口气， “皇上必定难过得很， 后事得好好隆重隆重。” “前头太后……” 严宽的话刚开了个头， 就袅袅而没。 皇上和太后不亲， 和魏国大长公主情逾母子， 这事， 该知道的都知道， 他说这话就有点儿蠢了。 金相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 眼角余光瞟着左右， 心又提了起来。 六部尚书， 能来的都叫齐了， 柏景宁和赵长海也在， 要是议魏国身后事， 柏景宁和赵长海， 一个枢密使， 一个度支使， 叫他们来干什么？ 还有工部， 魏国的陵墓， 早就修好了， 就是没修好， 也用不着工部…… 看来， 至少不全是魏国的事， 那别的， 还能有什么事， 让皇上赶在这个时候，急成这样地召集众臣呢？ 太子？ 几个转念间， 已经上了台阶， 金相急忙收拢心神， 屏气凝神， 紧趋几步， 进了勤政殿， 跪倒磕头。 皇上并没有像往常那样， 在金相磕下**个头时， 就吩咐免礼。 金相和诸人一样， 行了磕拜大礼， 起来垂手侍立。 “三哥儿的案子， 到底查得怎么样了？” 皇上先盯着柏景宁问道， 这一句话， 声气极其不善。 “回皇上， 大慈恩寺诸僧， 不容脱罪， 还有些细节， 正在查证。” 柏景宁欠身答话， 腔调明确周正， 话却说得极其滑脱。 “还在查证， 你准备查到什么时候？ 查到三哥儿骨头都化了吗？” 皇上的训斥带着几分蛮横不讲理， 不等柏景宁答话， 盯着赵长海道： “朕听说你借口长子早亡，把你修身不正、 治家不谨、 鱼肉乡里的罪责， 都推到你那亡子头上？” 赵长海被这句突然而来， 简直算得上诛心的话砸蒙了， 下意识地扑通跪倒：“臣不敢， 臣……” “谢余城是你一力保荐的吧？” 皇上根本没理会赵长海， 转向苏广溢， 声气更加不善， “朕看在你和贵妃的面子上， 重用了他， 可他做了什么？ 为了一己之私， 竟敢置国置民于不顾， 挑起江淮两浙之乱， 用心之恶毒， 手段之卑劣， 闻所未闻！” 苏广溢扑通跪倒， 伏地磕头， 却一句话没说， 看皇上这样子， 不是说话的时候，这会儿*好什么也别说， 磕头认罪就行了。 “主忧臣皆该死。” 金相也跪下了， “都是臣等的过错。” 金相跪下了， 其余诸人， 急忙跟着跪下， 跟着磕头请罪。 皇上端坐在炕上， 眯眼瞄着跪了满地的诸人， 气儿好像平了一些： “都起来，秦王递进来的弹劾折子， 诸位想必都仔仔细细看过了吧？ 可有虚言？ 该怎么处置，都说说吧。 还有， 熊氏和杨氏两桩案子， 一起说说吧， 不是说早就查明了？” “皇上， 秦王的弹劾折子， 臣的意思， 应允江淮两浙诸司上折自辩， 江淮两浙乃国家财赋重地， 应慎之再慎。” 金相在众人之前， 先挑皇上*能接受的话来说。 皇上一通脾气发出来， 已经好多了， 听了金相的话， 哼了一声， 往后靠到了靠枕上。 见皇上放松下来， 诸人的心顿时松快不少， 脾气过去了就好。 “……至于熊氏和杨氏两桩案子， 陈江*清楚， 是否召陈江来说一说？” 金相从辩折说到赋税， 从江淮说到福建， 一直说到皇上脸色好了， 再一把扯回正题。 “熊氏和杨氏两桩案子， 案情早就明了。” 皇上看向脸色很不好看的赵长海， “赵家豪富， 难道都是这样欺压良民， 不法所得？ 还是虽豪富却不仁， 锱铢必夺？朕绝容不下这样的恶行。” 赵长海面白如纸， 再次跪到了地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 可皇上要问罪赵家的态度， 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江淮两浙， 诸人都能自辩， 只谢余城， 朕倒要看看， 他要如何厚颜无耻地狡辩推脱。” 皇上看向苏广溢。 苏广溢垂手低头， 心里一片凉意， 谢余城看来保不住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 因为魏国的死？ 魏国死了， 伤心是人之常情， 这么大的脾气，是哪儿来的？ “都告退吧。” 皇上这一天大悲大怒， 又发了一大通脾气， 这会儿气儿消散， 人就疲倦不堪起来， 懒得再多说， 极不耐烦地挥手道。 从金相到六部诸人， 退出勤政殿， 退出禁中， 一个个都是一肚皮的纳闷加郁结，出什么事了？ “衙门还封着， 要不， 到我那里喝杯茶吧， 皇上刚才说的这件事， 得赶紧议一议， 议出个章程来。 还有魏国大长公主， 身后事也得赶紧议出个章程， 等皇上问起，只怕就不好了。” 出了禁中， 金相看着魏相等人缓声道。 “那就打扰老相爷了。” 魏相立刻答应， 他们确实需要立刻商议很多事， 衙门里这会儿没法进， 什么时候开衙， 那都是有规矩讲究的， 酒楼茶坊肯定不合适， 总要去一家府上， 既然要去， 那去长沙王府， *合适不过了。 苏广溢和严宽跟着点头。 金相又看向柏景宁： “三爷的案子， 也得议一议， 柏枢密要是得空……” “谨遵相爷吩咐。” 不等金相说完， 柏景宁就长揖答应， 他对金相的一心为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诸位， 非常时期， 虽说没开衙， 还是得请诸位多多辛苦， 把各自手头的事， 好好理理清楚。” 金相冲众人团团拱手道。 众人急忙长揖答应， 赵长海有几分恍惚地长揖下去， 呆了片刻， 才慢慢直起上身， 他的仕途， 只怕就到今日今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