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国:唐家故事

三祖出关 唐景崧南下之后，首先来到广东，拜会两广总督曾国荃。当时，他的族兄、我的外高伯祖唐镜沅，正在曾国荃麾下。兄弟相见，惊喜交集。 时年四十八岁的唐镜沅，曾受教于唐景崧的父亲唐懋功门下，与唐景崧感情甚笃。据唐镜沅的曾孙、我的堂舅唐振国说，家住新街镇江口村的唐景崧，早年曾特地来到作为唐家主支的文市镇田心村认宗。我小时候也听过三姨唐小雁转述家族传说，景崧公后来在外做官，返灌阳时会到田心村拜宗祠，借住一宿，次日才回江口村本宅。江口村唐家的祖籍湖南东安，与田心村唐家的祖籍湖南零陵，都属于湖南永州。当年景崧公前来认宗，获得接纳，大概就是因此渊源吧。 唐镜沅之于唐景崧，是族兄，更是知交。《请缨日记》有言：“平生知交数百辈，信其志洁行芳，历久不渝者，惟燕伯（李受彤）与吾宗芷庵（唐镜沅）而已矣。” 后来的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四川邻水人，以巡视西沙群岛闻名），曾和唐镜沅在广州太平街对门而居，后来在《任庵闻见录》中留下了一段“唐子安（作者注：应为唐芷庵）刺史之趣语”的记载，颇为生动： 桂林唐子安刺史（镜沅）乃唐薇卿（作者注：唐景崧）中丞之族兄也……以知州需次粤垣，住太平街，与余对门而居。自书其门联曰“老骥千里，桂林一枝”，其气概盖可想见也。一日，藩司丁慎五方伯（作者注：丁宝桢之子）传见问曰：“今有和平县吕令道象，以和平水土不佳，因有老亲求他调，不愿去，今拟以此缺委兄去署。”子安曰：“吕令以水土不好不去，难道卑职就不怕水土不好吗？”方伯曰：“他有老亲。”子安曰：“吕令的老亲比卑职还小十岁咧，吕令有老亲，卑职的儿子没有老亲了吗？”……后卒轮委崖州知州……某岁终，粤例向有穷员度岁银发给，令各同乡官查明即发，广西为吴子寅太守（尚恭）与子安二人主之，有于晦若（作者注：于式枚，李鸿章幕僚，后任吏部侍郎、学部侍郎）族弟式格（作者注：于式格亦为李鸿章幕僚，后任京师大学堂总办、广东学政）本以川人，而捐纳一从九者，因晦若为广西籍，亦报名广西。子安不允给，式格与子嚷曰：“我是有来路的。”子安曰：“你有来路，恐怕没有去路。”其憨直多类此。 唐镜沅生于道光十四年（1834），“幼孤，性孝友，好济人，本房中有贫不能娶者即助之，赖其延祀者廿余人……文章宏厚，诗赋雄雅，远近知名”。1986年第四期《灌阳县志简讯》有一篇署名为“唐一建”，文中根据旧《灌阳县志》选录整理的《艺文（一）·诗词》，提到了唐镜沅的两首诗《送宗人（族人）春卿（唐景崇）编修》《假满还都》，应该是他比较出色的作品。 唐镜沅文才虽好，“惜数奇不遇，九赴南北乡试，仅中同治庚午科（1870）广西第二名副榜”。光绪乙亥年（1875）召为孝廉方正，朝考第三十名，以直隶州判分发广东试用，是两广总督手下的一个七品小官。 当时的两广总督，正是近代史上著名的湘军统领曾国荃。 曾国荃是优贡出身，随胞兄曾国藩筹建湘军。他统领的吉字营，在湘军中以作战勇猛著称，曾经取得破太平天国首都天京（今南京）的首功。猛将之外，曾国荃也是一位能臣，历任封疆。 曾国荃见唐镜沅所作《弭盗论》而奇之，委派其到越南办理河差。“销差日，（唐镜沅）条陈各件，对答情形”，井然有序，曾国荃“大为赏识，既而叹曰，才虽好，奈官小”。岂料世事难定，中法衅起，南粤危殆，唐景崧自京请缨，途经广东，同为热血爱国男儿且去过越南的唐镜沅，要求随同前往，为国效力，曾国荃慨然应许。 根据我们的家谱记载，曾国荃这位两广总督，在他欣赏的下属唐镜沅要求出征越南之际，“侯许之，且教方略”。唐镜沅后来“在营五载（1883年至1886年在越南），著《出关日记》二册，多著勋绩，兼招出福军（黑旗军）刘永福，保升三品衔……补用知州”，也得益于曾国荃的传授吧。 国内研究中法战争与唐景崧的部分历史学者似乎不知道唐景崧唐镜沅兄弟联袂出关这一史实，比如清代史料《割台三记》就写为“唐景崧独身走越南”，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历史的错漏。 根据我们的家族传说，唐景崧后来在越南创立景字军，回广西招募家乡子弟时，我的外高祖父唐镜澄便跟随他去了越南。 唐镜澄生于咸丰二年（1852），他的父亲唐嘉澍，同治九年（1870）中广西乡试第四名举人，以教书为生，生平致力于国学，颇有根底，酷嗜随园（袁枚）诗词，晚年著有《半亩园诗文集》。 唐镜澄少承庭训，并从名师讲学，童子时出语每惊人，读书富于思想，强于记忆，过目不忘，为人思虑渊沉，断事果决。他本以教书为业，为桑梓安危，毅然投笔从戎，以幕僚身份随族兄唐景崧前往越南抗法。 这段兄弟同心、关山横渡、保土安邦的故事，是唐家永远的传说。作为唐家后人，我自小耳熟能详。长大以后，读到唐景崧撰写的《请缨日记》，里面多次提到“芷庵”（唐镜沅），同时查阅家谱和《灌阳县志》相关记载，与家族传说吻合，可确定传说无误。上面所提唐一建，其选录整理的《艺文（一）·史记》就提到了唐镜沅的《出关日记》，和唐景崧的《请缨日记》同列，应该是研究中法战争的重要史料，可惜鲜为人知，也不知旧《灌阳县志》有无收录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