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

树叶上的村庄 一 门由粗细不一的树枝捆扎而成，是地道的“柴扉”。一根绳子，一头系在门边，一头系在窗棂上。绳子是简易柴门的软扣，在窗棂上打个结，门就被拴上了。 隔着门，狗叫声此起彼伏，可以想见，院内不止一条狗。小于站在门边往里看，却只看到一条小黄狗，矮而壮，和柴门一样被拴在窗棂上，活蹦乱跳地叫着，其余的叫声来自小于看不见的地方。女主人走了出来，经过窗下时，她弯腰在小黄狗的左耳上扇了一巴掌，那狗立刻就不叫了，只管朝着主人摇尾巴。扇小狗耳朵的同时，她疾行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有点像马戏团的杂技演员在马背上弯腰捡拾地面上的小东西，既快又准。 同行的郭队长瞅瞅身边乐呵呵的老齐，又瞅瞅已经笑成一朵花的小于，不由得也笑起来。 前来开门的女主人却没有笑，她把门从里面解开，又拉到一边靠稳，这才站在一边等他们进来。没有任何言语，她只用眼神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不卑不亢。 来此之前，小于已经听说了些这家人的境况。三口之家，三代人。老年母亲、中年母亲、二十岁的女儿，一个没有男人的单薄之家。据说中年男主人殁于山西煤矿矿难，还据说矿上给这家赔偿的命价，至今无人去领；还有说这家人可能信的是邪教，常常半夜三更焚香烧纸祈祷，并且不肯接受任何资助。有干部在年前提着米面油去探访，竟然被撵了出来；还说女主人给来人说：“我们不是叫花子，不需要谁的施舍。” 因此，这回来访，小于自己的心里先没底了，真害怕也被撵出来，对这个传言中不幸又保有自尊的家庭，她心里有一些好奇和敬畏。 从今天起，这个户主名为马玉琴的建档立卡户，就是小于一对一包户帮扶的对象了。先前帮扶这个贫困户的同事老李，己于上个周末拿着退休文件回家。 女主人招呼他们进到屋里，找出几个纸杯子来，从暖水瓶里倒出三杯水，分别递到他们手上，面无表情地说：“白开水，你们喝！”语气里多少有一点点歉意，可能是没有茶的缘故。水有点烫，小于把杯子顺手放在靠墙的一张简易小矮桌上，自己找了一个小板凳坐下来，郭队长和老齐也找凳子坐下。屋外的狗叫声渐渐低下去。 一束光从屋顶的漏洞里斜射下来，经过木椽子和木梯子，把它们的影子也带到了地面，光柱中飞舞着无数细小的灰尘。小小的屋子里没有一件多余的家具，即便小木凳，也就仅有的四个。小于他们三个人一落座，就正好还剩一个凳子，她招呼站在一旁的女主人坐下来。那个头发花白的女人犹豫了一下，弯腰把凳子往离他们稍远点的墙角处挪了挪，这才坐下来，却一副很警惕的神色。 郭队长问她：“你就是马玉琴？就你一个人在家？家里还有谁？” 就像刚才撵狗一样，她说话也很利落：“我们家就三口人，女儿、我和我婆婆，马玉琴是我婆婆。今天镇上逢集，女儿和她奶奶去赶集了，我一个人在家打菜籽。” “男人呢？” …… 女主人沉默了。 小于有点后悔刚才在路上没把自己听到的关于这家男主人的情况告诉郭队长，这下好了，队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话已经问出口，想收回也来不及了。正在小于有点尴尬，队长感到纳闷的时候，只听女主人沉着嗓子说：“这屋里没有男人！” 乐呵呵的老齐给女主人介绍说：“我们是县农业局联系这儿的扶贫干部，这是我们的郭副局长，也是这儿的扶贫队长，这个女干部小于和我一样是这儿的扶贫队员。我叫齐天乐，大家都喊我老齐。今天我们是来了解一下你们修新房子的事情。” 听说是来了解情况的，女主人说：“那你们跟我来，先看一下准备盖新房的地方。”说完，领着小于一行出门往左面的一块空地走去。两条狂叫着的大狗就拴在边上，刚才已经乖乖卧下的那条小狗又被惹得叫唤起来，一时间满院子的狗叫声此起彼落，人说话都得用很大声音。小于一边奇怪她们家为啥会养三条看家狗，就这么个一贫如洗的家，需要这么多看家狗吗？一边又生怕会有一条狗扯断绳子冲上来，她小时候被狗咬过，至今怕得不得了。 没想到女主人看到小于害怕的样子，很善解人意地对她说：“你回屋里喝水，我带领导看看就行。” 小于赶紧留步，却没有进屋去，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院边半截矮矮的土围墙，墙上有个树叶状的破洞，小碗口那么大，从洞口看出去，远景青山连绵，近景屋舍俨然，别有一番情趣。拿出手机，对着这个洞口的所见，她拍了好几张照片，选出三张取景、曝光还算满意的发了朋友圈。一会儿工夫，微信好友们的留言接踵而至，有赞慧眼独具的，有问这是哪儿的桃花源。还有一个写诗的朋友这么说：久违了/这树叶上的村庄/那青山的叶脉/是我永远的乡愁/叶柄连着的围墙/至今还刻着我曾经的梦想…… 小于隔着手机屏幕冲她这个诗人朋友扮了个鬼脸，心下奚落道：呵呵，诗人啊诗人，你知道个啥嘛！照片“照骗”，这不就把你给骗了！待在城里说乡愁，看张照片谈梦想，都是不切实际的哟！要让你来走访走访乡下到处荒芜的村庄，地无人种，家无人管，老年人无人照顾赡养……或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