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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经典导读系列·汪曾祺精读

大家经典导读系列·汪曾祺精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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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详情
  • ISBN:9787552706604
  • 装帧:一般轻型纸
  • 册数:暂无
  • 重量:暂无
  • 开本:32开
  • 页数:203
  • 出版时间:2022-02-01
  • 条形码:9787552706604 ; 978-7-5527-0660-4

本书特色

适读人群 :11-14岁l 名家精选百年经典。著名作家、汉语言学家谢冕先生担任主编;著名评论家解玺璋担任副主编。 l 名师精讲走近大师,拓展知识深化理解。 l 导读”环节,深度解析文学大家写作风格,赏析文学价值。 l “读与思”环节,引导孩子及时反馈阅读体验,延伸思维,提高阅读写作能力。 l “生平简介”和“年表”,全方位深入了解文学大家,拓展知识。

内容简介

从汪曾祺先生的经典作品中精选出适合目标读者年龄段孩子的作品30篇。 导读环节,深度解析文学大家写作风格,赏析文学价值。 “读与思”环节,引导孩子及时反馈阅读体验,延伸思维,提高阅读写作能力。 生平简介和年表,多方面深入了解文学大家,拓展知识。 30幅紧扣内容、充满童趣的插图,更直观地让了解阅读内容,增进阅读兴趣。

目录

目?录

汪曾祺篇

谈谈风俗画(节选) 001

谈读杂书 005

旧书摊 008

我的家乡 012

冬?天 021

翠湖心影 026

金岳霖先生 034

采?薇 041

老舍先生 045

昆明的雨 052

葡萄月令 058

紫?薇 066

草巷口 072

端午的鸭蛋 078

鳜?鱼 083

故乡的野菜 087

贴秋膘 094

五?味 099

寻常茶话 105

詹大胖子 113

果蔬秋浓 124

三姊妹出嫁 128

茶?干 138

陈泥鳅 146

日?晷 151

大淖记事(节选) 163

幽冥钟 172

受?戒(节选) 179

鸡鸭名家(节选) 186

看?画 191

汪曾祺:把日常生活写成趣 197

年?表 202


展开全部

节选

谈谈风俗画(节选) 导读提示 从风俗画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位作家内心深沉的民族情感。以此触发的对风俗的思考,让我们进一步感受“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深刻奥义。 这篇散文借谈风俗画,表达了作者对“维系民族感情”风俗的喜爱。这种喜爱,映射出一种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 我是很爱看风俗画的。十七世纪荷兰学派的画,日本的浮世绘,我都爱看。中国的风俗画的传统很久远了。汉代的很多画像石刻、画像砖都画(刻)了迎宾、饮宴、耍杂技——倒立、弄丸、弄飞刀……有名的说书俑,滑稽中带点愚蠢,憨态可掬,看了使人不忘。晋唐的画以宗教画、宫廷画为大宗。但这当中也不是没有风俗画,敦煌壁画中的杰作《张义潮出巡图》就是。墓葬中的笔致粗率天真的壁画,也多涉及当时的风俗。宋代风俗画似乎特别地流行,《清明上河图》是一个突出的例子。我看这幅画,能够一看看半天。我很想在清明那天到汴河上去玩玩,那一定是非常好玩的。南宋的画家也多画风俗。我从马远的《踏歌图》知道“踏歌”是怎么回事,从而增加了对“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理解。这种“踏歌”的遗风,似乎现在朝鲜还有。我也很爱李嵩、苏汉臣的《货郎图》,它让我知道南宋的货郎担上有那么多卖给小孩子们的玩意,真是琳琅满目,都蛮有意思。元明的风俗画我所知甚少。清朝罗两峰的《鬼趣图》可以算是风俗画。幸好这时兴起了年画。杨柳青、桃花坞的年画大部分都是风俗画,连不画人物只画动物的也都是,如《老鼠嫁女》。我很喜欢这张画,如鲁迅先生所说,所有俨然穿着人的衣冠的鼠类,都尖头尖脑的非常有趣。陈师曾等人都画过北京市井的生活。风俗画的雕塑大师是泥人张。他的《钟馗嫁妹》《大出丧》,是近代风俗画的不朽的名作。 我也爱看讲风俗的书。从《荆楚岁时记》到清朝人写的《一岁货声》之类的书都爱翻翻。还是上初中的时候,一年暑假,我在祖父的尘封的书架上发现了一套巾箱本木活字聚珍版的丛书,里面有一册《岭表录异》,我就很感兴趣地看起来,后来又看了《岭外代答》,从此就对讲地理的书、游记产生了一种嗜好。不过我*有兴趣的是讲风俗民情的部分,其次是物产,尤其是吃食。对山川疆域,我看不进去,也记不住。宋元人笔记中有许多是记风俗的,《梦溪笔谈》《容斋随笔》里有不少条记各地民俗,都写得很有趣。明末的张岱擅长记述风物节令,如记西湖七月半、泰山进香,以及为祈雨而赛水浒人物,都极生动。虽然难免有鲁迅先生所说的夸张之处,但是绘形绘声,详细而不琐碎,实在很叫人向往。我也很爱读各地的竹枝词,尤其爱读作者自己在题目下面或句间所加的注解。这些注解常比本文更有情致。我放在手边经常看看的一本书是古典文学出版社出的《东京梦华录》(外四种——《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梦粱录》《武林旧事》)。这样把记两宋风俗的书汇为一册,于翻检上极便,是值得感谢的,只是断句断错的地方太多。这也难怪,有一位历史学家就说过《东京梦华录》是一本难读的书。因为对当时的情形和语言不明白,所以不好断句。 我对风俗有兴趣,是因为我觉得它很美。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说过:“我以为风俗是一个民族集体创作的生活的抒情诗。”(《〈大淖记事〉是怎样写出来的》)这是一句随便说说的话,没有任何学术意义,但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我以为,风俗,不论是自然形成的,还是包含一定的人为的成分(如自上而下的推行),都反映了一个民族对生活的挚爱,对“活着”所感到的欢悦。他们把生活中的诗情用一定的外部的形式固定下来,并且相互交流,融为一体。风俗中保留一个民族的常绿的童心,并对这种童心加以圣化。风俗使一个民族永不衰老。风俗是民族感情的重要的组成部分。斯大林把民族感情列为民族的要素之一。民族感情是抽象的,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确实存在着。民族感情常常体现在风俗中。风俗,是具体的。一种风俗对维系民族感情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如那达慕、刁羊、麦西来甫、三月街…… 读与思 风俗,承载着一个民族的文化,也表达了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思考与向往。本文以“风俗画”为切入口,体现出作者关注社会、关注历史的博大胸怀,以及探寻生活之美的人生追求。在不同的眼睛里,有着不同的风俗,你怎样看待汪曾祺笔下的风俗画呢? 谈读杂书 导读提示 我们常常认为,读书要系统;探究系统的知识,才能凸显出读书的意义。其实不尽然,读杂书也可以汲取许多有用的知识。 在汪曾祺笔下,读杂书有多重意义。挖掘出读杂书的意义,也是读书*本真的意义之一。 我读书很杂,毫无系统,也没有目的。随手抓起一本书来就看,觉得没意思,就丢开。我看杂书所用的时间比看文学作品和评论的要多得多。常看的是有关节令风物民俗的,如《荆楚岁时记》《东京梦华录》。其次是方志、游记,如《岭表录异》《岭外代答》。讲草木虫鱼的书我也爱看,如法布尔的《昆虫记》,吴其浚的《植物名实图考》《花镜》。讲正经学问的书,只要写得通达而不迂腐的也很好看,如《癸巳类稿》。《十驾斋养新录》差一点,其中一部分也挺好玩。我也爱读书论、画论。有些书无法归类,如《宋提刑洗冤录》,这是讲验尸的。有些书本身内容就很庞杂,如《梦溪笔谈》《容斋随笔》之类的书,只好笼统地称之为笔记了。 读杂书至少有以下几种好处:**,这是很好的休息。泡一杯茶懒懒地靠在沙发里,看杂书一册,这比打扑克要舒服得多。第二,可以增长知识,认识世界。我从法布尔的书里知道知了原来是个聋子,从吴其浚的书里知道古诗里的葵就是湖南、四川人现在还吃的冬苋菜,实在非常高兴。第三,可以学习语言。杂书的文字都写得比较随便,比较自然,不是正襟危坐,刻意为文,但自有情致,而且接近口语。一个现代作家从古人学语言,与其苦读《昭明文选》、“唐宋八家”,不如多看杂书,这样较易融入自己的笔下。这是我的一点经验之谈,青年作家不妨试试。第四,从杂书里可以悟出一些写小说、写散文的道理,尤其是书论和画论。包世臣《艺舟双楫》云:“吴兴书笔,专用平顺,一点一画,一字一行,排次顶接而成。古帖字体,大小颇有相径庭者,如老翁携幼孙行,长短参差,而情意真挚,痛痒相关。吴兴书,则如市人入隘巷,鱼贯徐行,而争先竞后之色,人人见面,安能使上下左右空白有字哉。”他讲的是写字,写小说、散文不也正当如此吗?小说、散文的各部分,应该“情意真挚,痛痒相关”,这样才能做到“形散而神不散”。 读杂书的收获很多,我就以自己的感想谈这么一点。 读与思 知识的海洋无边无际,广泛涉猎不失为获取知识的好方法。有些时候,一个冷门的知识仿佛为你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让你收获意外的惊喜。或许这就是杂书的魅力。正确认识杂书之用,并且努力读好杂书,学以致用,是读书的高境界。你曾或者你将怎样利用手头的杂书呢?可以参考汪曾祺的“良方”噢! 旧书摊 导读提示 逛旧书摊,就像是在海滩上散步,海水退潮时总能捡到一些精美的贝壳。汪曾祺喜欢在旧书摊里拾遗,并为能淘到宝贝而欣喜不已。旧书摊的旧书里总有一些熠熠闪光的知识宝藏等着有心人去发掘。 你想不想也像汪曾祺先生一样成为一个有趣的探宝人呢?那就让我们跟随先生一起去旧书摊逛逛吧! 昆明的旧书店集中在文明街,街北头路西有几家旧书店。我们和这几家旧书店的关系不是去买书,倒是常去卖书。这几家旧书店的老板和伙计对于书都不大内行,只要是稍微整齐一点的书,古今中外,文法理工,都要,而且收购的价钱不低。尤其是工具书,拿去,当时就付钱。我在西南联大时,时常断顿,有时日高不起,拥被坠卧。朱德熙看我快到11点钟还不露面,便知道我午饭还没有着落,于是挟了一本英文字典,走进来,推推我:“起来起来,去吃饭!”到了文明街,出脱了字典,两个人便可以吃一顿破酥包子或两碗焖鸡米钱,还可以喝二两酒。 工具书里*走俏的是《辞源》。有一个同学发现一家书店的《辞源》的收售价比原价要高出不少,而拐角的商务印书馆的书架就有几十本崭新的《辞源》,于是以原价买到,转身即以高价卖给旧书店。他这种搬运工作干了好几次。 我应当在昆明旧书店买过几本书,是些什么书,记不得了。 在上海,我短不了逛逛旧书店。有时是陪黄裳去,有时我自己去,也买过几本书。印象真凿的是买过一本英文的《威尼斯商人》。其时大概是想好好学学英文,但这本《威尼斯商人》始终没有读完。 我倒是在地摊上买到过几本好书。我在福煦路一个中学教书。有一个工友,姑且叫他老许吧,他管打扫办公室和教室外面的地面,打开水,还包几个无家的单身教员的伙食。伙食极简便,经常提供的是红烧小黄鱼和炒鸡毛菜。他在校门外还摆了一个书摊。他这书摊是名副其实的“地摊”,连一块板子或油布也没有,书直接平摊在人行道的水泥地上。老许坐于校门内侧,手里做着事,择菜和清除洋铁壶的水碱,一面拿眼睛向地摊上瞟着。我进进出出,总要蹲下来看看他的书。我曾经买过他一些书——那是和烂纸的价钱差不多的,其中值得纪念的有两本。一本是张岱的《陶庵梦忆》,这本书现在大概还在我家不知哪个角落里。一本对我来说,是很名贵的:万有文库汤显祖评本《董解元西厢记》。我对董西厢一直有偏爱,以为非王西厢所可比。汤显祖的批语包括眉批和每一出的总批,都极精彩。这本书字大,纸厚,汤评是照手书刻印的。汤显祖字似欧阳率更《张翰贴》,秀逸处似陈老莲,极可爱。我未见过临川书真迹,得见此影印刻本,而不禁神往不置。“万有文库”算是什么稀罕版本呢?但在我这个向不藏书的人,是视同珍宝的。这书跟随我多年,约10年前为人借去不还,弄得我想引用汤评时,只能于记忆中得其仿佛,不胜怅怅! 读与思 爱书的人都难免和旧书打交道,但能从旧书摊中发现精品,那真是意外之喜。汪曾祺先生的经历告诉我们,旧书摊可能就是一个神秘的宝藏,等着你去探宝。读过这篇散文后,不妨抽空去逛一逛旧书摊,看看能收获什么——是书籍本身,还是淘书过程?抑或兼而有之? 我的家乡 导读提示 作者以“水”为线索,描写了大运河畔家乡的景致,让家乡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呈现在读者面前。 全文看似寻常单调,实则丰富多彩,充分展现了作者对家乡的了解和喜爱之情。这份感情,唯有铭记,才足够踏实。 法国人安妮·居里安女士听说我要到波士顿,特意退了机票,推迟了行期,希望和我见一面。她翻译过我的几篇小说。我们谈了约一个小时,她问了我一些问题。其中一个是,为什么我的小说里总有水?即使没有写到水,也有水的感觉。这个问题我以前没有意识到过。是这样。这是很自然的。我的家乡是一个水乡,我是在水边长大的,耳目之所接,无非是水。水影响了我的性格,也影响了我的作品的风格。 我的家乡高邮在京杭大运河的下面。我小时候常常到运河堤上去玩(我的家乡把运河堤叫作“上河堆”或“上河埫”。“埫”字一般字典上没有,可能是家乡人造出来的字,音淌。“堆”当是“堤”的声转)。我读的小学的西面是一片菜园,穿过菜园就是河堤。我的大姑妈(我们那里对姑妈有个很奇怪的叫法,叫“摆摆”,别处我从未听过有此叫法)的家,出门西望,就看见爬上河堤的石级。这段河堤有石级,是因为地名“御码头”,康熙或乾隆曾在此泊舟登岸(据说御码头夏天没有蚊子)。运河是一条“悬河”,河底比东堤下的地面高,据说河堤和墙垛子一般高,站在河堤上,可以俯瞰堤下街道房屋。我们几个同学,可以指认哪一处的屋顶是谁家的。城外的孩子放风筝,风筝在我们脚下飘。城里人家养鸽子,鸽子飞起来,我们看到的是鸽子的背。几只野鸭子贴水飞向东,过了河堤,下面的人看见野鸭子飞得高高的。 我们看船。运河里有大船。上水的大船多撑篙。弄船的脱光了上身,使劲把篙子梢头顶上肩窝处,在船侧窄窄的舷板上,从船头一步一步走到船尾。然后拖着篙子走回船头,歘的一声把篙子投进水里,扎到河底,又顶着篙子,一步一步向船尾,如是往复不停。大船上用的船篙甚长且极粗,篙头如饭碗大,有锋利的铁尖。使篙的通常是两个人,船左右舷各一人,有时只一个人,在一边。这条船的水程,实际上是他们用脚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这种船多是重载,船帮吃水甚低,几乎要漫到船上来。这些撑篙男人都极精壮,浑身作古铜色。他们是不说话的,大都眉棱很高,眉毛很重。因为长年注视着流动的水,故目光清明坚定。这些大船常有一个舵楼,住着船老板的家眷。船老板娘子大都很年轻,一边扳舵,一边敞开怀奶孩子,态度悠然。舵楼大都伸出一支竹竿,晾晒着衣裤,风吹着啪啪作响。 看打鱼。在运河里打鱼的多用鱼鹰。一般都是两条船,一船八只鱼鹰。有时也会有三条、四条,排成阵势。鱼鹰栖在木架上,精神抖擞,如同临战状态。打鱼人把篙子一挥,这些鱼鹰就噼噼啪啪,纷纷跃进水里。只见它们一个猛子扎下去,眨眼工夫,有的就叼了一条鳜鱼上来——鱼鹰似乎专逮鳜鱼。打鱼人解开鱼鹰脖子上的金属的箍(鱼鹰脖子上都有一道箍,否则它就会把逮到的鱼吞下去),把鳜鱼扔进船里,奖给它一条小鱼,它就高高兴兴,心甘情愿地转身又跳进水里去了。有时两只鱼鹰合力抬起一条大鳜鱼上来,鳜鱼还在挣蹦,打鱼人已经一手捞住了。这条鳜鱼够四斤!这真是一个热闹场面。看打鱼的,鱼鹰都很兴奋激动,倒是打鱼人显得十分冷静,不动声色。 远远地听见“嘣嘣嘣嘣”的响声,那是在修船、造船。“嘣嘣”的声音是斧头往船板上敲钉。船体是空的,故声音传得很远。待修的船翻扣过来,底朝上。这只船辛苦了很久,它累了,它正在休息。一只新船造好了,油了桐油,过两天就要下水了。看看崭新的船,叫人心里高兴——生活是充满希望的。船场附近照例有打船钉的铁匠炉,叮叮当当;有碾石粉的碾子,石粉是填船缝用的;有卖牛杂碎的摊子,卖牛杂碎的是山东人,这种摊子上还卖锅盔(一种很厚很大的面饼)。 我们有时到西堤去玩,我们那里的人都叫它西湖。湖很大,一眼望不到边。很奇怪,我竟没有在湖上坐过一次船。湖西是还有一些村镇的。我知道一个地名,菱塘桥,想必是个大镇子。我喜欢菱塘桥这个地名,它引起我的向往,但我不知道菱塘桥是什么样子。到夏天,湖东有的村子就把耕牛送到湖西去歇伏。我所住的东大街上,那几天就不断有成队的水牛在大街上慢慢地走过。牛过后,留下很大的一堆一堆牛屎。听说是湖西凉快,而且湖西有茭草,牛吃了会消除劳乏,恢复健壮。我于是想象湖西是一片碧绿碧绿的茭草。 高邮湖中,曾有神珠。沈括《梦溪笔谈》载: 嘉祐中,扬州有一珠甚大,天晦多见,初出于天长县陂泽中,后转入甓社湖,又后乃在新开湖中,凡十余年,居民行人常常见之。余友人书斋在湖上,一夜忽见其珠甚近,初微开其房,光自吻中出,如横一金线,俄顷忽张壳,其大如半席,壳中白光如银,珠大如拳,灿烂不可正视,十余里间林木皆有影,如初日所照。远处但见天赤如野火,倏然远去,其行如飞,浮于波中,杳杳如日。古有明月之珠,此珠色不类月,荧荧有芒焰,殆类日光。崔伯易尝为《明珠赋》。伯易,高邮人,盖常见之。近岁不复出,不知所往。樊良镇正当珠往来处,行人至此,往往维船数宵以待现,名其亭为“玩珠”。 这就是“秦邮八景”的**景“甓射珠光”。沈括是很严肃的学者,所言凿凿,又生动细微,似乎不容怀疑。这是个什么东西呢?是一颗大珠子?嘉祐到现在也才九百多年,已经不可究诘了。高邮湖亦称珠湖,以此。我小时学刻图章,**块刻的就是“珠湖人”,是一块肉红色的长方形图章。 湖通常是平静的,透明的。这样一片大水,浩浩渺渺(湖上常常没有一只船),让人觉得有些荒凉,有些寂寞,有些神秘。 黄昏了。湖上的蓝天渐渐变成浅黄,橘黄,又渐渐变成紫色,很深很深的紫色。这种紫色使人深深感动。我永远忘不了这样的紫色的长天。 闻到一阵阵炊烟的香味,停泊在御码头一带的船上正在烧饭。 一个女人高亮而悠长的声音: “二丫头……回来吃晚饭来……” 像我的老师沈从文常爱说的那样,这一切真是一个圣境。 高邮湖也是一个悬湖。湖面,甚至有的地方的湖底,比运河东面的地面都高。 湖是悬湖,河是悬河,我的家乡随时处在大水的威胁之中。翻开县志,水灾接连不断。我所经历过的*大的一次水灾,是民国二十年。 这次水灾是全国性的。事前已经有了很多征兆。连降大雨,西湖水位增高,运河水平了漕,坐在河堤上可以“踢水洗脚”。有许多很“瘆人”的不祥的现象。天王寺前,蛤蟆爬在柳树顶上叫。老人们说:蛤蟆在多高的地方叫,大水就会涨得多高。我们在家里的天井里躺在竹床上乘凉,忽然拨剌一声,从阴沟里蹦出一条大鱼!运河堤上,龙王庙里香烛昼夜不熄,七公殿也是这样。大风雨的黑夜里,人们说是看见“耿庙神灯”了。耿七公是有这个人的,生前为人治病施药,风雨之夜,他就在家门前高旗杆上挂起一串红灯,在黑暗的湖里打转的船奋力向红灯划去,就能平安到岸。他死后,红灯还常在浓云密雨中出现,这就是耿庙神灯——“秦邮八景”中的一景。耿七公是渔民和船民的保护神,渔民称之为“七公老爷”,渔民每年要做会,谓之“七公会”。神灯是美丽的,但同时也给人一种神秘的恐怖感。阴历七月,西风大作。店铺都预备了高挑灯笼——长竹柄,一头用火烤弯如钩状,上悬一个灯笼,轮流值夜巡堤。告警锣声不绝。本来平静的水变得暴怒了。一个浪头翻上来,能把东堤石工的丈把长的青石掀起来。看来堤是保不住了。终于,我记得是七月十三(可能记错),倒了口子。我们那里把决堤叫作倒口子。西堤四处,东堤六处。湖水涌入运河,运河水直灌堤东。顷刻之间,高邮成为泽国。 我们家住进了竺家巷一个茶馆的楼上(同时搬到茶馆楼上的还有几家),巷口外的东大街成了一条河,“河”里翻滚着箱箱柜柜,死猪死牛。“河”里行了船,会水的船家各处去救人(很多人家爬在屋顶上、树上)。 约一星期后,水退了。 水退了,很多人家的墙壁上留下了水印,高及屋檐。很奇怪,水印怎么擦洗也擦洗不掉。全县粮食几乎颗粒无收。我们这样的人家还不至挨饿,但是没有菜吃。老是吃茨菇汤,很难吃。比茨菇汤还要难吃的是芋头梗子做的汤。日本人爱喝芋梗汤,我觉得真不可理解。大水之后,百物皆一时生长不出,唯有茨菇芋头却是丰收。我在小学的教务处地上发现几个特大的蚂蟥,缩成一团,有拳头大,踩也踩不破。 我小时候,从早到晚,一天没有看见河水的日子,几乎没有。我上小学,倘不走东大街而走后街,是沿河走的。上初中,如果不从城里走,走东门外,则是沿着护城河。出我家所在的巷子南头,是越塘。出巷北,往东不远,就是大淖。我在小说《异秉》中所写的老朱,每天要到大淖去挑水,我就跟着他一起去玩。老朱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人,我很敬重他。他下水把水桶弄满(他两腿都是筋疙瘩——静脉曲张),我就拣选平薄的瓦片打水漂。我到一沟、二沟、三垛,都是坐船。到我的小说《受戒》所写的庵赵庄去,也是坐船。我**次离家乡去外地读高中,也是坐船——轮船。 水乡极富水产。鱼之类,乡人所重者为鳊、白、(花鱼即鳜鱼)。虾有青白两种。青虾宜炒虾仁,呛虾(活虾酒醉生吃)则用白虾。小鱼小虾,比青菜便宜,是小户人家佐餐的恩物。小鱼有名“罗汉狗子”“猫杀子”者,很好吃。高邮湖蟹甚佳,以做醉蟹,尤美。高邮的大麻鸭是名种。我们那里八月中秋兴吃鸭,馈送节礼必有公母鸭成对。大麻鸭很能生蛋,腌制后即为著名的高邮咸蛋。高邮鸭蛋双黄者甚多。江浙一带人见面问起我的籍贯,答云高邮,多肃然起敬,曰:“你们那里出咸鸭蛋。”好像我们那里就只出咸鸭蛋似的! 我的家乡不只出咸鸭蛋,我们还出过秦少游,出过散曲作家王磐,出过经学大师王念孙、王引之父子。 县里的名胜古迹*出名的是文游台。这是秦少游、苏东坡、孙莘老、王定国文酒游会之所。台基在东山(一座土山)上,登台四望,眼界空阔。我小时常凭栏看西面运河的船帆露着半截,在密密的杨柳梢头后面缓缓移过,觉得非常美。有一座镇国寺塔,是个唐塔,方形。这座塔原在陆上,运河拓宽后,为了保存这座塔,留下的塔周围的土地成了运河当中的一个小岛。镇国寺我小时还去玩过,是个不大的寺。寺门外有一堵紫色的石制的照壁,这堵照壁向前倾斜,却不倒。照壁上刻着海水,故名水照壁。寺内还有一尊肉身菩萨的坐像,是一个和尚坐化后漆成的。寺不知毁于何时。另外还有一座净土寺塔,明代修建。我们小时候记不住什么镇国寺、净土寺,因其一在西门,名之为西门宝塔;一在东门,便叫它东门宝塔。老百姓都是这么叫的。 全国以邮字为地名的,似只高邮一县。为什么叫作高邮?因为秦始皇曾在高处建邮亭。高邮是秦王子婴的封地,至今还有一条河叫子婴河,旧有子婴庙,今不存。高邮为秦代始建,故又名秦邮。外地人或以为这跟秦少游有什么关系,没有。 读与思 汪曾祺的文章离不开水,只因他生在水乡,水成了他写作的背景,进而影响他的创作风格。你的家乡有没有什么是你印象深刻的呢?如果像本文这样围绕一条线索,由点到面地将自己的家乡铺展开来,呈现在读者面前,是不是会产生“不同凡响”的效果呢?试着确定一条线索和几幅画面,用文字为家乡“美图秀秀”。

作者简介

汪曾祺(1920-1997),江苏高邮人,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后一个士大夫”。其主要作品有《受戒》《大淖记事》《黄油烙饼》《葡萄月令》《人间草木》 等。 【主编/副主编简介】 谢冕,北京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研究所所长,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专著《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获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优秀成果奖。 解玺璋,曾任同心出版社常务副总编辑。曾获多种全国及北京市文艺批评奖,有《喧嚣与寂寞》《中国妇女向后转》《雅俗》《速读中国现当代文学大师与名家丛书·张恨水卷》《梁启超传》等专著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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