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的晴天

来作家
序《伞下的晴天》
刘绪源
佳音小妹妹：
    你好!读你的书稿，我有一种很特
别的感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既亲
切，又……说出来你别见怪，又有点不
敢往下看。因为，我很清楚这个年龄的
写作状态，我从你的文字中看出了自
己。
    在我们的中学时代，作家是一个很
神圣的职业。当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对
文学的热爱，就已经深入骨髓了。我悄
悄地写诗、写小说，到处投稿，还写电影
剧本。我常躲在街道图书馆看书，看杂
志(当时*在意《解放军文艺》和《收
获》)。新出现的作家和作品，像任斌武
的《开顶风船的角色》，林雨的《五十大
关》等，我都读得滚瓜烂熟。那时*喜欢
的两本书，是茹志鹃的《高高的白杨树》
和刘克的《央金》……不久，“文化大革
命”开始了。经过漫长的动乱，我们那一
代人中，真有许多成了作家。我如果也
勉强算在内，那一定是很不出挑的一
 个f¨想到中学时代那份虔城和执著，不管什么时候，心
会立刻变得柔软；而同时，也会为当年的幼稚感到酸涩。
    对比你们今天，我发现，我们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但
也有陴多不同
    我们都想成为作家，那址一个明白无误的理想二住
《我的理想生活》小，你说：“我址一直深深迷恋文文学的，
读书，写文章，是非常享受的事．所以我愿意 长大后把听
有工二作以外的时间投在文学上”“我对书的犴热喜爱甚
至超过了对周围世界的关注。我想象着若干年后我能自
由渎书的H于……”这样的迷恋和憧憬，我实在是太理
解了在《恸哭钟道新们们》的结尾，你写道：“惟愿，来日
捧一卷属于我自己的艾稿到您墓前，让烈火清风给您带
去那淡淡的墨香您在另一个世界里，也会对我欣慰地
   
微笑把 ”*后送别时分，想到的依然是文学，是未鬼的
“文稿”可见，这在你 今后牛活中将占据多么重要的地；
位。
然而我们那时没仃你们幸运一那时没有互联网，文 ’
学川物很有限，在中学时代就能发表作作品的人很少很少。’
(只记得张抗抗的一篇汇叙文收入过少少年儿童出版社的
一本作文选《今天我喂鸡》)。一篇作品的问世要经过很
复杂的编辑、市稿程序一我虽然投过不 少稿．但和很多痴
迷文学的 少年一样，一次也没能发表。文学女神可望而
不可即，于是更是 痴迷、史二发愤、更努九，文学业 更神
圣了，而现在，年轻的你已发表 好多作品，也得过不少
奖，跨人文学的大川仿佛已不是难事这就好比一场汕二
 定要历经无穷波折的恋爱，忽然变得十分简单了。这当
然是好事，但也可能不十分好。
我们那时没有太大的考试压力，中考没人当回事，
高考也未见得有多么严重。所以我们有很多时间读书，
读刊物，偷偷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不断地把稿子寄出去。
而你们现在的写作，有很多就是学校的作业；高考的压
力越逼越近，你们没有自己的时间。你的作文写得很好，
有文采，也有独特的观察和感受。相比之下，我那时的作
文成绩是很一般的，我压根儿没把那么简单的作文放在
H艮里，对老师的批改和推荐的范文，也常是不屑一顾。我
的作家理想和从未领先过的作文成绩，构成了当年的一
 种难言‘的屈辱，我惶惑过，却又不愿放弃和就范。这当然
 不是好事，但现在想来，竟也不特别坏。然而你们不能这
咳做，因为现在**位的就是升学、高考，这一点也开不
得玩笑。
*后，我想说，*大的区别，是我们那时的生活充满
激情和动荡（尽管那时一个极左 的荒唐的年）。我初
中环没毕、在看了一部描写新疆建设兵团的彩色纪录
片和一本写得相当不错的中篇小说《军队的女儿》(作者
邓普)后，就曾暗下决心要到新疆去。转眼之间，动乱来
临，学校停课，狂飚突进，大家旋又各奔东西，经历了风
风雨雨乃至生生死死的磨难。后来，会出现那么多“老三
届”“新三届”的作家，除了从小对文学的爱，除了当时文
学以外的其他出路少之又少．更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
生活的动荡、经历和体验成了他们*大的财富。此正所
 谓“国家不幸诗家串” 卡f{比之 ，你们现在的路是顺当
的，你¨的明人址大体看得见的这当然好，但也不是*
好。
    说了这么多，聪明的你．一定知道我 后面想说什么
了。
    址的，读厂你的义稿，我觉得，你址我所接触过的叫，
学生里，心底里*热爱文学的，也 是*有希望成为作家
的现在已经成为作家的人 仃很多(很可能有一半以
上)，其 实是并不爱文 的 。文学对于些作家，只是．种
撞上来的职、I少，甚至只是来钱的生意。 l二深爱着
文学，把文学作为自己**十命的创作者，那是幸福的。
我相信你会成为这样的人。这足我读者这这些 文字时*感
欣喜的。
    
你有很好的观察力和描写能力，也有很敏锐的感受
能力．我特别欣赏{5中“人生百态’’那一辑．、《电梯间里》
才六百字，。写出了同乘电梯的儿秒钟时间里，你所看到
的“高中华业生”、“一对老人夫妻”、“很摩登的女郎”和“小
小的女孩”，他们／f 仪各¨外形特 ，而f{．仃生动的神
态，渎来如见其人，这是很很不容易的 .《遇窃记》更精彩，
在忽然发现有人行窃时，你这样写逆：
    我怔，我身后侧的人也怔——很年轻的一个男
孩子，格子衬衣，不高的个子，稚气的面孔，因为吃
惊、窘迫和恐惧而一瞬间茫然的表情，以及他手中．
我那部熟悉的手机．
 良久，他微一低头，手一伸把手机递过来，嘴里
微微嗫嚅了句什么，大跨步走出餐厅；我接了手机，
张了张嘴，却委实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着两个年轻
人匆忙慌张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暗下来的城市中。
  没有一句冗文，节奏是那么紧凑，心理和气氛全表
达出来了，通过自己的眼睛写男孩复杂而急速变化的动
乍和表情，同时也写出了自己受惊的神态，我不能不对
这样的表现力击节赞叹。更妙的是，这篇短文从头至尾，
全是白描，没有对这非常事件作一句评述，一切感受都
应犬于动作、神态的描写中了。这让我想到了沈从文的
一些精彩的短篇。
 凄着你的文稿，我竟又奠名地想起了老舍先生的
断魂枪》。这是他的短篇代表作，写一个练就一身好武
的枪手，在现代社会中已无用武之地的苦恼。你的情
形正好相反，我觉得，你是练就了一枝七彩笔，却没有多
 写的题材。从这些稿子上看，写家庭成员。写同学老
 师，写考试与节假日，写过去的简单的经历，这样的题目
占去了一半以上(它们相互间还不免重叠)。当然，这些
题目都写得很生动，我甚至以为，它们常常被表现到f
 致。而一日有煮外的体马 ．如漕窃．比如钟道新去
世，比如有英伦之游，你的笔力立刻放出了异样的光彩。
我想，你现在*缺乏的，正是生活的赐予。在生活的积累
上二，你还处于赤贫状态。你没有像有些现已出名的少年
作家那样，在没有足够的生活储备时就开始放胆瞎编，
 我希望你今后也不要走这一条路。每个人都在生活中，
生活的积累肯定会愈益丰富起来，在这  点上没有必要
拔苗助长，一个真有自信的文学青年无须拔自己的头
发——其实再拔也飞不了多高。不过，我说的“积累”，并
不只是积累素材，更重要的是积累情感，还要积累自己
独到的思想，用我的话来说，就是积累“不满”。你有r属
于自己的真正深刻的不满，这不满又处处渗透于丰富绚
烂的H常生活中，到那时，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作家。
    现在，严格地说，你的许多文章还只是作文。作文与
创作区别何在?一、创作要有自己的题目，要找到自己想
写，而且是非写不可的题日；二、创作要有自己的语言，
而不只是课堂要求的语言；三、创作是创造，要为人生和
文学添加一点东西，它们可以是新的、暂时不为人所习j
还有更多，不过我们先说这些。    
    上而这几点，也可说是高得无比的要求，现在市面
上叫卖的创作，有很多还离得远呢。我这样说，足希望你
选择这样的创作之路。当然，只是希望而已。
    至于这本《伞下的晴天》，我以为，它是值得出版的。
首先，它可以给同龄人读，止如以前收有张抗抗作文的
《今天我喂鸡》，曾给同龄的我们以鼓舞和裨益，这也是
一种文宁交流，其中也包括生活和思想的交流，我相信
 会有许多中学生爱读这本书。其次，它也可以给长辈们
读，可以让大人更懂得你们的生活和心理，了解你们迅
速成熟起来的文字和人生的局限。还有，对于像我这样
的关注着各种文本的人，它也有特别的价值，如果不读
这部书稿，我也不会有上面的思考了。*后，对于郭佳音
本人，它会很有意义，这可能是作文与创作间的临界点
吧，我们也许会看见，未来作家正在这蜕变中起飞——
我们期待着。
  你的大朋友：刘绪源
2007年8月26日于上海
 电梯间里
    电梯间的门打开了，我被夹在一群人中间走了进
去。
    门“咣当”一声合上了，我开始环顾周围的人。
    站在我身边的是一个高考刚结束的高中毕业生。他
穿着时尚的运动衫，耳中塞着耳麦，一副春风得意的轻
松劲儿。我很清楚地记着他前一阵子的样子，背着巨大
的书包靠在墙上，神情萧索。我咧了一下嘴，把目光转开
去。
    站在我前边不远处的是一对老夫妻，长相竟很相
似。老头儿手里拎着一袋馒头，老妇人手里是一个小铁
锅，里面是纯乳白的豆浆。老头不时地咳嗽几声，老妇人
便很慢很慢地抬起手去，轻轻为他拍一拍后背。
     老夫妻旁边是一位中年男子，看模样准是仕途得意
的某领导。他把手背在后面，我看见他手腕上金光闪闪
的名表。上身穿着看起来质感很好的T恤，凸显出他肚
子鼓鼓的形状。他眨动着眼睛，突然打了个酒气很重的
饱嗝，然后似是很威严地清了清嗓子。
    一位很摩登的女郎蜷在一角，专注地玩着手机。她
的头发明显是精心设计过的，还染成浅栗色，披散在肩
上。手中的手机是很新的款式。她不错眼珠地盯着手机
屏幕，涂着荧光指甲油的手指飞快地按着按键。
    还有一个小小的女孩，站在电梯正中。她穿着花裙
子和旱冰鞋，两条柔软的小辫晃来晃去。细而白嫩的手
指捏着一只很小的蝴蝶，她看着它，笑容甜美而透明，没
有一点点疲倦。
    电梯门又一次打开，我被夹在这群人中间走了出
去。
  一部电梯，百态人生。
    2004年6月13日
 遇窃记
    今晚爸妈公事在外，晚饭思来想去，决定到楼下的
某快餐厅中解决。   
    点完餐，我端着食物到拐角处一个独位坐定，掏出
手机给妈妈发了一个信息，之后把手机放在桌角，等待
回音，一边吃起东西来。
    突然有人拍了我左侧肩膀，回头一看，一个高大的
年轻男子，指着我脚下的地面上掉落的两元钱，说，小妹
妹，是不是你掉的钱?我以为是刚刚掏手机时不小心带
出来的，一边说声谢谢，一边弯腰去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