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眼

乡下冷落僻静地方，一眼看去，几家草屋之外，不过几亩荒田、一湾流水，更有些寒鸦村狗，今天如此，明天也是如此，今年如此，明年也是如此，一点新鲜景致也没有。近来各处新兴了铁路，铁路起止的地方，虽在热闹城镇，经行之处，终避不了这种冷落去处。这种冷落去处，忽然有了一条铁路，虽田塍种瓜的，村边放牛的，也得立在田角里，骑在牛背上，看见汽车如飞，忽去忽来，个个欢喜道：从今以后，我们村上添了一种新气象了。　　车中的搭客，天南地北，无所不有，各奔路程，做梦也想不到来此冷僻地方，与那蓬头赤脚，种瓜放牛的，有此匆匆一面之缘，仔细一想，颇以为奇。偏是乡下人见一天几次往往来来的汽车，成了印板戏文，耳朵里听熟了，眼睛里看厌了，以为新兴的汽车，不过如此，没有别的新闻可记了。　　编书的另有一副见解，以为天下之事，有了外面，必有里面。外面的现象，人所易见，里面的安排，人所难知。古往今来的人，谁不知天空有个老太阳，下界有个老地球。老太阳是天天看着，老地球是天天住着，却是恒河沙数的人，连个太阳不动地球动的道理，及地球是圆的形状不曾知道，直待贾立礼坐了半世监牢，哥伦布走了几回大西洋，众人方回转心来，知太阳是不动的，地球是圆的。　　从此说来，世上一切事物，若处处去推究它的里面，知道它所以然之故，则虽一粒微尘，亦可费我们数年的心思，及至明白了微尘的所以然，就能因此悟彼，做成一个学问家。故任何事物，决无可以看厌之理，粗心人只看它外面，不求它里面，任是*稀奇的事物，看了数回，也就厌了。可惜于事物的妙处，丝毫不曾领会得，虚生一世，岂不令贾立礼、哥伦布一班名公笑人。在下今故将乡下人看厌的汽车，不辞讨厌，再说与诸位一听。　　汽车，有唤为火车的、火轮车的、旱火轮的，亦有呼为铁路的。细考起来，铁路是它的姓，汽车是名，其余皆是别号，老实说来，就是载人行远的机器。自有了它，不但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比它不上，就是费长房的缩地法，也不能及了。　　木牛流马，不用人力，每具能载四石米。诸葛亮也想得巧了，然一天只能行二十里路，可以省人工，不能省时间。汽车则人工、时间，皆可大省。唐时，费长房有志周游世界。那时交通不便，遍游世界一周，怕没有那般长寿，特去请教壶公。　　壶公赠他一条鞭，要到某处，只须向地上鞭一下，那地方自会送到眼前，不劳亲往，此名缩地法。其实木牛流马，只算是汽车的初步，长房缩地，只算是汽车的理想，神机鬼算的诸葛亮，白日飞升的壶公，皆不能造出汽车来。到底造汽车的人，用什么造来的，编书的今说出来了，诸位又要说那是大家看厌的东西了。原来汽车是热气造成的。我们家中，煮饭煮茶的时候，不常看见热气蒸腾么，那股热气，科学家名之为汽。水力日汽，新字典上，载得明明白白。火轮车里面，有的是水和煤，以煤生火，火去煮水，水蒸成汽，汽赶动了车轮，车即行动，所以它的名字，唤作汽车。　　编书的这句话才说完，即有人驳道：热气可以行动汽车，何以饭锅茶壶，却从不见移动分毫？编书的笑道：人要使用汽力，当先有捉住它的法子，如引风使船，要有篷去捉住了风，船老大才能够使舵左转右旋，无不如意，汽力也是如此。且饭锅茶壶，虽然不会搬动它的盖子，不常为热力掀动么？发明汽力的老祖宗，就是见了茶壶盖子被热力掀动了，因此触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