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冰洋汽水/翌平新阳刚少年小说:

北冰洋汽水 一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三咕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震山说要和他切磋一下武艺，就像电影里的黄飞鸿那样。 说实话，三咕不想切磋，他饿了，中午从学校里出来，本该回妈妈的小店里吃饭，路上被震山拦住，他的身后是高年级的黑子和几个大孩子。 “我带你去个地儿。”震山说。 “我……我……我要回家吃饭。”三咕说。 “就玩一会儿。”震山热情地说，他的热情让三咕有点动心。班上男孩都听震山的，他走到每个人的桌前，看见好看的相片、圆珠笔或贴画，就会一把抢到手里，说声：“给我了！”谁都不会同他争。 “比吧。”黑子怂恿着，身边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开始起哄。 震山摆出一个“无影腿”，脚没站稳落到地上。他对三咕喊：“出招吧。” 三咕煞有介事地做了个“请”的拳势，然后就被震山冲过来撞倒在地了。震山从地上抓了把沙子撒在三咕嘴里。 三咕没有去追前面的几个人，他觉得自己*好等他们离开再回家。 今天的事他弄不明白。黑子跟那几个大孩子，他都不熟，有一次在妈妈的店里见过，那回他们偷拿了隔壁阿姨摊上的几张游戏卡，让老妈抓到打了两巴掌。这事有段日子了，他几乎都忘了。 三咕灰头土脸地走回家，没告诉老妈刚才的事，他只说让一辆电动车刮了一下，摔了个大跟头。 二 三咕作文写得不错，他跟着老妈去过很多城市，都是待一阵子就离开。他记得*深的还是家乡，眼前总会浮现那条流过村口的大河，想起自己和许多小伙伴在河水里洗澡的事。他还记得大人们带着他去深山里砍毛竹，看山涧里飞翔的洁白大鸟。三咕把这些全都写到作文里去了，开始有不少错别字，老妈从旧书摊买了本字典，他是班里**个使用纸质字典的，每次把不会写的字查找出来，很有帮助。 三咕的作文经常获得语文李老师的肯定，多次都成了范文，在全班里朗读。三咕写家乡门口一只叫黄毛的狗，写村里听完音乐广播后爱下蛋的芦花鸡，写他们那群在河里扑腾的孩子，咬脚趾的甲鱼，还有喜欢啄咬脚趾缝、然后从脚面溜过的不知名的小鱼……这些都让同学们听得很入迷，并对三咕有点佩服。可每次李老师叫他到台上朗读自己的作文时，三咕就不由得感到恐惧。他走上讲台，会听到同学忍不住的笑声，感觉到大家强憋着不出声的难受劲儿。三咕的衣服有点旧，裤腿宽大，裤筒坠到地上。上衣几天没洗了，领子口泛着油亮的污渍，一双鞋也有点不跟脚，走起来踢里踏拉的。 三咕走上讲台，就会感到大家火辣辣的目光，他一张嘴，洪亮的南方普通话让大家憋了半天的笑声一下子炸开了。三咕木呆呆地站在那个木头讲台上，山里孩子嗓门大，在家乡的学校里，他们总是扯破嗓子，喊黑板上的字。他不知道大家笑什么，他使劲儿朗读自己的作文，一字一句的，可总是被大家的笑声打断，有几个男生甚至夸张地捂着肚子，相互搀扶着跪到地上。震山是*厉害的一个，他站直身体大声咳嗽，口水呛得他满面通红。 三咕很生气，这不是瞧不起人吗！小李老师上来打圆场，他很喜欢这个独来独往、憨憨地昂着头的孩子。三咕磕磕巴巴的普通话，一张口就会让一个字绊倒另一个字。他的嘴巴张得很大，像是漫画里的人物那样夸张，他越努力表现，就越让大家想笑，课堂里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后来，三咕在邻班也出名了，一听到振聋发聩的笑声，隔壁的同学就知道准是三咕又朗读范文了。 有一次，震山和几个孩子下课时围住了三咕，为了表示友好，震山想找点话说，他忽然问：“三咕，你爸怎么没来过学校？” 三咕的脸一下子僵了，他低下头冲出教室，跑到操场的角落里，整个课间他都没有回去，像老妈那样躲避着别人心里的好奇。 从此，三咕一说普通话就会结巴，不只和震山，和学校里所有的人都这样。 男孩们开始模仿他，学他看着地面走道，学他垂头丧气地跺脚，好笑又好玩儿。 三咕拒绝上讲台念范文，他的作文李老师让语文课代表刘艳艳来朗读。 刘艳艳声情并茂地朗读，大家挺爱听，也挺喜欢的，唯独三咕会把头埋在桌子下面不作声。那样子就像在听另一个人的作文，似乎跟他没关系。 三咕没有什么朋友，同班的黎华勉强算一个。在班里，他不愿同别人讲话，因为他结巴得让人着急。后来，他作文写得也越来越平庸，仿佛他把记忆中的家乡写光了。他想努力编一些新的故事，他已经习惯了被老师注意和表扬。可他的作文一次又一次被评为中等。渐渐地，三咕成了大家中间没声音的一个。大家似乎忘了他，只是偶尔想到他的结巴，男同学会翻出一段文字来，兴冲冲地跑来请他帮着读一下，见他沉默不语，便模仿他的南方腔和结巴普通话，痛快地笑到舒服为止。三咕慢慢地习惯了，他总是不声不响也不看人家，直到别人觉得这样做挺没劲的。时间长了，连这个游戏也没兴趣玩了，大家习惯了这个穿着和众人不一样、身上有点怪味的孩子坐在中间，就像习惯了城市里的雾霾空气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