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行至欧洲边缘:a journey to the edge of Europe

《索恩丛书·边境：行至欧洲边缘》：　　可怜的奥维德，他高贵得不知道如何享受人生。从他的年代开始，野蛮人和文明人来来往往，有些人留了下来，但庞蒂克的事物一丝未变。站在黑海西南的海滩上，海水深处是保加利亚和希腊看不见的边境线，船只从那里经过，往来于博斯普鲁斯（Bosphorus）和敖德萨（Odessa）之间。9月时节，你抬头仍能见到成群的鹳鸟遮蔽了天空，正在往非洲迁徙。　　然而，现在还是夏季。　　1984年夏，保加利亚南部海滩，鸟儿成群结队地飞来，度假的游客也来了：有些人看上去和我们很相像，还有些人衣着漂亮，披着鲜艳的沙滩毛巾，一看就是外国游客，浑身上下散发着放纵的气息。炎炎赤日下只有捕食的海鸥飞过来，从小塑料碟里抢夺人们嘎吱嘎吱嚼着的盐炸小海鱼。　　我从粘着沙粒的书页上抬起头，这是美国作家杰克’伦敦（1ack London）的小说《马丁·伊登》（Martin Eden）。在资本主义世界里，当一名成功的作家根本没有什么道德意义，因此男主角*后投身大海了此一生。杰克·伦敦的作品中，我*喜欢《野性的呼唤》（The Call of the Wild），一场误入歧途的冒险——可那是多棒的冒险啊！我渴望经历任何一种冒险。如果你像我父亲一样，可以在海上接连游好几个小时，那么从这片海滩开始一直往南，与成群的大水母擦肩而过，路过野营地和著名的天体海滩（去那里的人可不像我的家人那样平淡温顺，而是一些裸体主义者和放荡不羁之入），*后就可以到达土耳其。　　虽然土耳其和保加利亚同在黑海西岸，但它在边境的另一边。就连我这样的孩子都知道，包括“边境”这个词在内，有些事情*好不要提起，“granitza”①这个词就像海鸥的嗜杂声一样听起来那么刺耳。出国意味着“出境”，就是越过边境，即去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事实上，那些出国后不回来的人被叫作“不归者（non。returnees）”。他们会遭到缺席定罪，由他们的家人被迫代替他们受过。我唯一知道的一名“不归者”是我的钢琴老师的丈夫，我从未田．讨他——因为他越境了。他和许许多多保加利亚音乐家一样到匡外参加音乐会，然后就成了“不归者”。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可能从此有家不能回。　　当你渐渐明白为什么存在边境（有了边境，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无法离开），你就会像得了消化不良一样，在内心产生一道永久的边界。那年夏天我10岁，已经懂得为激情而痛苦，我渴望的对象是一名金发碧眼，比我大几岁，和父母一起来度假的德国男孩。我家住在索非亚，他们来自柏林。我们经历了两个星期的相爱相杀，从沙滩毛巾后面相互偷窥，被妮维雅雪花膏的香味和青春期前的躁动相互吸引到一起。但我在这方面显然缺乏经验，当个子高高的他像太阳神一样站在我身后排队买冰激凌时，我竟然把学校里教的俄语——我们共同使用的语言——忘得一干二净。他们全家离开时，我哭了一整天。我们俩显然是天生的一对啊。　　然而我和他都不知道，这片海滩上布满了窥探的眼睛。附近大名鼎鼎的国际青年中心是便衣间谍*集中的地方。三十年来，东欧集团国家的富裕年轻人在这里开派对，高调地参加选美比赛、海王星节以及沙滩音乐晚会。这不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海滩。赫鲁晓夫曾经慈爱地称它为“红色里维埃拉”，它是共产主义阵营国家的展示橱窗。他相信，“保加利亚人对我们怀着特别炙热的友谊”。1960年代兴起的“金沙（Golden Sand s）”和“阳光海滩（SunnyBeach）”两个景点吸引了东德人、西德人、挪威人、瑞典人、匈牙利人、波兰人和捷克斯洛伐克人前来游玩，很快旅游业成了这个国家*赚钱的行业。因为这是极权主义的旅游业，每一样东西都属于国家，就连沙子也是。我们住的是一间当地人提供的非法出租屋——只有国营旅馆才可以合法经营。这个寂静的海滨小镇名叫“米丘林”，得名于苏联生物学家伊万·弗拉基米洛维奇·米丘林（Ivan Vl adimirovich Michurin），他彻底改变了农作物的品种。米丘林属于地中海气候，科学家们在这里搞苏联式的农学实验，试图种植出桉树和橡胶树，茶树和柑橘。这片肥沃的土地原本就出产核桃和扁桃，无花果和葡萄，而这一切的关键是要证明，成熟的社会主义能掌控从历史进程到微生物行为的世间万物。　　在这里，每个酒吧招待员都是保加利亚国家安全局的人，还有经过特殊训练的克格勃行动小组、捷克和史塔西（Stasi，即民主德国国家安全局）情报人员，他们伪装成度假的游客监视前来享乐的人。当地人把东德人称作“拖鞋帮”，因为他们会穿着拖鞋和浴衣趁着夜色从沙滩上溜走，跑进边境上黑压压的树林子里，那里叫斯特兰贾。　　如果不进森林，他们就去海岸。他们穿着泳衣，带着充气海滩橡皮艇和气垫，划着桨一直往南驶向土耳其。然而，直到被海流冲到更远的海里，他们才会发现，土耳其并非近在咫尺。黑海波澜不惊——表面的含氧层下，90％是缺氧海水——对岸是苏联。　　我非常想念那个德国男孩，完全没有意识到还有其他人也像我一样在寻找伴侣——有人是寻找一夜情，有人寻求做生意，有人想做交易，也有人希望结婚。他们都在想尽办法穿越边境。从1960年代开始，“红色里维埃拉”成了人口市场，其中叫价*高的不是爱情，而是自由。而你能付出的*高价格是生命。许多人的确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从海滩到土耳其边境还有很长一段路，要穿过斯特兰贾的森林，大山在阳光明媚的度假村投下一道阴影。我们只知道斯特兰贾的森林里河流密布，到处都是杜鹃花，还有各种爬行动物。山林中的村民崇尚拜火仪式，能在火堆的余烬上行走。令人困惑的是，国家明令禁止拜火仪式——除非是在国际青年中心这样的官方场所，政府才会允许进行踏火表演。狗熊跳舞也一样，它们都是政府官方的熊，是用来取悦参观者的。去斯特兰贾需要获得内务部的官方许可，换句话说，你是不能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