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隆的艺术战斗论

接下来，要从《艺术战斗论》的讲义开始。首先，谈谈我想从这里开始的理由和方向性。 从我所体验到的“ART”世界来看，日本的美术大学或专门教育学校等根本什么也没教。对于时下的大学或专门学校来说，学生是客户，老师们小心翼翼地不谈本质论，因为只要说了什么让学生听不懂的内容，就会被抱怨。 我自己也举办GEISAI活动（无须审核即可参展的当代艺术祭典），大家都在付了参展费用之后，就变成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的顾客。或许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因此，GEISAI也让我自己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包括希望成为设计师或影像艺术家的人在内，就算大家只是对艺术有一点兴趣而已，在这本书里，我都想跳脱出上述的责任，努力在可能的范围内，用大家都听得懂的程度来谈我的想法。 听过大家提出的问题，在与很多人谈话之后，我发现大家所认知的“艺术”或“ART”的前提和我这种在西方活动的人有极大差异。 有些人光是看到新闻报道我的作品价格高达数亿日元，就说我榨取了御宅族的精神，或说我只不过是采用了集体创作的东西，而对我有所责难。因为像这样的误会越来越多，所以我希望大家通过阅读本书来消除这些隔阂。 另外，我对艺术的觉醒，是因为年轻时听了已故的荒川修作先生的谈话节目，所以我也希望年轻朋友在看过这本书后，至少会有几个人觉醒。也许有人读了本书之后走向截然不同的新方向，但我希望他们也能读一读本书。 美术、艺术与“ART” “当代艺术是什么”是我自己一直都很在意的议题。森村泰昌等人在20世纪80年代迎接了日本当代艺术所谓的某种黎明期。从那时候开始，大家谈论的是“美术”、日本以外来语理解的“艺术”以及以英文横向书写的“ART”三者的差异。我所从事的当然是英文书写的“ART”，只不过刚好我自己有时候也会在工作上使用“艺术”这个词。 由于日文外来语的“艺术”和“美术”这两个说法有太多暧昧的意涵，所以我尽量避免去用它们，不过在学生或公司员工面前，或许偶尔会用到。 根据森村先生的说法，日本普遍使用“当代艺术”一词始于20世纪60年代后半期东野芳明出版《当代艺术》（美术出版社）时，而在那之前都还残留着“前卫艺术”的说法。用日文片假名书写的“艺术”，当然很早以前便已存在，但在80年代才转变为现在的语义。 我因读了伊东顺二先生的《当代艺术》（巴而可出版社）与中村信夫的《少年艺术》（弓立社）而踏进艺术世界，当时“美术”的说法已经相当普遍，因此我将表现自我的作品与行为的领域称为“ART”“艺术”或“当代艺术”。这是日本的现状。 现在我想谈的是以西方文字书写的“ART”。这个“ART”对日本人来讲是很难理解的。 当作为尖端文化的西方绘画、油画在江户时代传入日本的时候，大家的惊讶程度一定更胜于现代人看CG动画或3D电影时的感受，因为这些作品看起来就很“3D”（立体）。 在那之后，日本人将从西方传入的一切奉为上位、正统，自己反而屈居追随的立场，并就在那样的结构下创作、鉴赏与思考。 其实我也不例外。我为了学艺术而进入东京艺术大学的日本画系就读。所谓东京艺术大学，是冈仓天心1面对西方文化，想要通过艺术以文化立国，并启发本国文化，进而借由绘画、建筑、雕刻等发扬国威，在三十五六岁时创立的国家事业。当时日本画的重要性远高于西方绘画。 日本画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高居日本绘画金字塔的**地位，冈本太郎等人健在的时代更是如此。可是现在日本画已然没落，当初冈仓天心与欧内斯特??弗朗西斯科??费诺罗萨（Ernest Francisco Fenollsa）等人创造的结构已经完全瓦解。我到1989年前后一直是日本画系的学生。 当时的日本画界面临冷战对立的解除，因为泡沫经济而跃居经济的顶点。只是大家还是会觉得“就艺术来看，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特别是对我这种敏感地察觉到时代脉动的年轻人而言，日本画看起来简直毫无意义。虽然我主修的日本画是冠上“日本”两个字的艺术，可是我反而对西方“ART”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西方的“ART”是什么？ 很多人想问:村上隆标榜的“ART”是什么？和大家所想的艺术又有什么不同？我也曾经有过同样的疑问，所以我在1993年前后到美国纽约在实践中学习艺术。目前我在当代艺术上的排名以高尔夫或网球类比的话，在全美公开赛或是全英公开赛的排名大概是在第10名到第20名之间。若问为什么我在西方受到肯定，却在日本备受批判，我想只能说因为日本人不懂西方艺术规则。 既然如此，把“西方艺术”解释清楚就好了，但偏偏越是基本的东西就越难说明。这个难度就好比说清楚日本自民党及民主党的政治世界。“西方的ART”不断在变化。就算是参与者，时而也会由理论性强的人占上风，但现在说起来则是由金钱游戏的霸主们居重要地位，再说，连参与者也渐渐开始变化。就在我说“是这样”的同时，很有可能明天就出现一个完全不同的局面。所以，我想下面就姑且以我的主张，还有过去的实际体验作为基础来谈“西方的ART”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