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杂文(百部)卷四 夏衍集

童年读稗官小说，*使人愤慨的是阿斗型的庸主与阿瞒型的权相的故事。旧小说中，这一型的斗争几乎是一种公式，大多数的例子，庸主都在“冲龄”，权相利其年幼，乃得挟使之以令诸侯此种可怜人物，即一般观众口中之所谓“小皇帝”者是也。年纪小，不懂事，对于先王时代的权相，先存了畏惧之念，*初是万事畀之，以为可收萧规曹随之效。后来权相的羽翼长成，小皇帝就成了权相掌中的傀儡。小说家为了要造成这一型的悲剧，为了要获得读者对“正统”皇室的同情，处理这样的故事也有一定的公式，那就是这一型的“小皇帝”虽然性庸懦，但总还有一点儿“上进”、“图治”之心。小皇帝偶尔想要从权相的全权统治之中作一些可怜的反抗，这才造成了“斗争”，这才造成了悲剧，假如“小皇帝”也只是一个彻底的坏蛋或者傻瓜，那么奸相予取予夺．一点儿不碍手脚，读者就不会代先王的正统天下流眼泪了。　　几千年来的小说家为了表现他们自己头脑中的正统观念，就苦心地在这一型的故事中布置了许多“小皇帝”企图反抗权相的穿插。譬如皇帝偶尔要偏护一下和权相对立的忠臣，或者看不惯朝政的腐败而偶尔讲一句同情百姓的话之类。故事发展至此，结论是早已预定的了。权相“逼宫”，皇帝认罪，于是，所得的结果是正和小皇帝的善愿相反，忠臣砍头，百姓遭殃，如此而已。　　近来看报，觉得这一型的悲剧不仅古时有，现在也有，不仅中国有，外国也有，今天批准某人的谈话，明天又说“这只是冲口而出”，今天发表一篇谈话，明天又出一个“收回”，这不正就是皇帝和权相的公式故事吗?不同者，今天读这类故事的人一点儿也不觉得怜悯，因为**，“儿皇帝”早已经白发盈头而不是三尺童子，第二是这位昏王之所以不能不事事低头，原因只为他和权相之间，有着一个共同的后台老板而已。　　【原载1946年10月12日《华商报》】　　超负荷论　　超负荷（OVerload）是一个工学上的名词，负荷就是负担，超负荷就是加于某一种器械（appa-ratus）的负担超过了制造这个器械的时候所规定的负担限度的事情。　　天生的万物，或者人造的万物，它所可以负担的能力，总有一个一定的限度，为了容易说明起见，我们先说人造的器械。　　譬如我们走公路，稍稍近代一点儿的公路上桥梁旁边总有一块木牌指示：“载重不得超过若干吨。”这个若干吨就是这座桥所能负荷的重量的限度。再如坐卡车，每一辆车子也总有一个规定：本车载重二三吨或者五吨，这个三吨或者五吨也就是这辆汽车所能负荷的限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