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二月:不要告别

　　《不要告别/云深二月》：　　**章 交锋　　寂静的黑夜，巨大的声响从远方传来。　　一下、两下、三下……间隔几乎一致，尖锐的喊叫和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伴随其间。我反应迟钝，半睡半醒，还想数九寒天怎会出现惊雷呢。而响声愈发骇人了，床铺都随之颤动。　　我彻底清醒，恍惚间，曾经那个如噩梦一般的夜晚又回来了。我浑身抖如筛糠。天空被映得一片赤红，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硝烟的气味。我猛然起身，发现另外三人已醒，正惊恐地对望着。　　“爹……”我犹豫地叫道，难以相信这是事实。　　“糟了，”父亲咬着牙说，“日本鬼子打到济南城了。”　　女工们都跑到男工宿舍避难。我们全坐在地上，不敢回到床上，仿佛颤抖的床中央有个大窟窿，我们随时会掉进去。七个人头抵着头、肩靠着肩，吓得浑身冰冷。我们不敢掉以轻心，时刻支着耳朵，提防日本人破门而入。　　直至破晓，轰炸声才渐渐停止，远处偶有一两声划破黎明的枪响。天快亮起，我们才迷迷糊糊睡着。在睡梦中，我心里似乎有一团火，手心却像攥着一块冰，冷汗不知不觉爬满全身。我觉得又冷又热，躁狂不安。　　来了……来了……我们千怕万怕，千躲万藏，日本人照样攻到了济南城。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从城里逃出去，还是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会有人来营救我们吗？我们能在日本鬼子的枪口下保住性命吗？娘，小妹，半年了，我们依旧没能团圆。历经这次劫难，不知还有没有见到你们的机会……　　晨昏交替，街上悄然无声，没了撼天动地的炮响。当阳光照进玻璃窗，大家接连从动荡的睡梦中苏醒。木讷男工跑到窗口查看外头的惨状，他眉头紧缩，抬头纹被阳光照得特别深。　　“毁啦……毁啦……”他痛苦地喃喃自语，仿佛憋着哭声。说罢他匆匆下楼，冲上居仁街。　　我们立刻跑到窗边，发现彻夜的炮火洗礼让济南城完全变了模样。位置偏僻的居仁街尚维持原貌，极目远眺，东南角和东北方向的楼宇像被烧过的木炭，焦黑一片，倒塌的倒塌，燃烧的燃烧，团团黑烟直冲云霄。　　楼房尚且如此，更不必提遍布城中的乞丐了。绝大部分乞丐睡在街道两旁，枪炮无眼，日本鬼子的进攻又这么突然，不知死伤有多惨重呢。　　曾经平静安宁的济南，没了，真的没了！　　我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顺着墙根滑到地上，脑袋里嗡嗡直响。父亲不顾我们劝阻，出门转了一圈，回来之后，脸色很难看：“日本鬼子昨天深夜攻城，趁夜深人静，守城门的国军防备松懈的时候。这一定是他们早预谋好的，真是狡猾！都说他们阴毒，可不就是！好在，咱们烟厂总算没受大损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但是这济南城啊，怕是待不下去了。”　　李全三抬头问道：“云深先生，日本鬼子太可恶了，怎么老追着咱们不放？您说藏到哪儿，日本鬼子才找不到咱们呢？”　　一个女工点了一下李全三的额头：“小子，董师傅的意思是，想办法逃出济南城啊！”　　另一个女工望着窗外叹气：“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王璋大哥他们一起逃难呢。”　　全三娘劝道：“不要说什么‘早知如此’的丧气话，谁能在一个月以前料到鬼子会攻到济南城？现在啊，再后悔也晚啦，不如抓紧收拾收拾，想方设法从这里逃出去。”　　逃，现在就逃！趁着天还早，日本鬼子又在城里折腾了一宿，现在街上一丝动静都没有。不知穷凶极恶的鬼子正霸着谁的家、睡着谁的床呢！　　父亲指挥着我们：“现在正是时候，虽然日本人已经攻进来，但毕竟时间短，咱们有充分的时间逃出去。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只要没撞上日本军队，咱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要活着出去，我们一定能活着逃出济南城。李全三双眼一亮，我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几个大人开始收拾包袱。　　木讷男工呢？　　他如狂风一样跑向居仁街，当我们商量对策的时候，他正在街道上狂呼乱叫，什么“济南没了，我也要没了”，什么“娘你带我走，爹你也带我走”。　　他失心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