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2

**章 我以后也会很乖的 临近打烊，服务生一开灯，吓得尖叫。 周启深一直在这间屋子里枯坐着。他穿着薄薄的羊毛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慢吞吞地抬起头，哑声说了一句“抱歉”，想起身，却半天没成功。 服务生走过来扶了他一把：“先生，您没事吧？” 他好不容易站直了，脑袋一阵眩晕，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外。 十二月月底，气温降至零度以下，北京快要下雪了。 从这回家的路并不远，周启深也不知怎么开的车，绕错一个又一个路口。后来连停车库都忘了进，直接把车停在岗亭。保安很年轻，十分敬业地叫他：“周先生，您外套没拿。” 周启深立在风里，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住了三年的地方，此刻像一座迷宫。他绕得七荤八素，到了自家楼下，就听见清亮的一声：“周启深！” 赵西音站在外边，裹着棉袄，系着围巾，冻得直搓手，气急败坏地嚷：“你怎么回事啊？！打你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我在这儿等了一个小时，冷死我啦！” 她声音亮，生气的时候，本就清澈的眼眸好像带了光。周启深立在原地，定定地望着，有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赵西音跑过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傻了？” 他不说话。赵西音又凑过去闻了闻衣服：“没酒味儿啊！不是，你大冬天的，怎么连外套都不穿啊？” 他迅速别过头，“嗯”了一声，克制住情绪后，哑声问：“有事？” “赵老师手机下载不了你给他发的那个汉语工具书视频，我正好路过，想到你这儿下好给我爸看。”赵西音的眼睛很漂亮，说真话的时候，望着你一眨不眨；有心思的时候，会机灵地左看右看。比如现在，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周启深心里刀绞似的痛，他甚至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擦肩而过时，赵西音还在发蒙，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你不请我上去坐坐啊？” 人走远了，脚步没停。赵西音提高声音：“周启深！我冷得走不动了！” 直到电梯门关上，他也没有回头。赵西音有点失落，又有些莫名其妙，西风一吹，脸颊刮着疼。她踢着石头子心事重重地走到岗亭，保安朝她敬了个礼，说：“赵小姐，请稍微等一等，周先生替你安排了车。” 赵西音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天，只有低矮的灯光昏黄一团。 客厅的灯光是自动感应的，门一开，屋里瞬间大亮。被明亮的灯光刺痛双眼，周启深待在玄关半天没动弹。 他是什么时候后悔的？ 或许是每一次争吵后的怅然若失，或许是把赵西音推倒在地那一刹的茫然心痛。他们当然有过很好的时候。刚谈恋爱那会儿，赵西音在一家培训机构实习，跨行转业，多有不适，整天忙得跟个小陀螺似的。那时候她特黏人，一会儿一条短信地发： “还有好多表表要做。 “还有好多字字要签。 “还有好多事事做不完。” 周启深那时在开高层会议，总工程师正在汇报技术参数，在座的鸦雀无声，个个专注。他在会上给她回信息，好像多一秒都怕辜负心意。 “那你吃饭饭了没有？” 周启深学她的语气发了信息，惟妙惟肖，赵西音发了一串“哈哈哈”过来：“你干吗学我说话呀？” 周启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与会人员面面相觑，*后还是徐秘书低声提醒他才收敛表情。他们新婚之时，卧室里的落地窗从天花板连着地板，CBD的月夜美景一览无遗。赵西音当时穿着他的白衬衫，宽宽大大，一双白皙的腿若隐若现，像是从月亮上走下凡间的仙子。两人如鱼得水，周启深被她紧紧抱住的时候，听到她说：“老公，我也爱你哟！” 美好那么多，以至于现在回想，都像刀尖往心口扎。 周启深手里还攥着车钥匙，钥匙圈上套了一个金属饰品，边线打磨光滑，但棱角仍十分尖锐。他出了神，迷了心，不自觉地抠着那个饰品，一下又一下，却不自知。 周启深没感觉到痛，只是被手腕上微痒的触感拉回神志。他低头，左手掌的手心，被自虐出了道道血痕。皮开肉绽，鲜红触目。他握着车钥匙，晃晃荡荡又出了门。 “这个放左边，明天十点的预约是哪一位？嗯，好，你再跟进一下。”林依仍在诊室，正进行*后的收尾。她换上高跟鞋，白大褂甚至脱了一只袖子—— “嘭”的一声，砸门的声音。 林依处变不惊，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监控摄像视频，立刻走去开门。周启深双手搭在门框，低着头，弯着腰，一动不动的，像是木头。 林医生惊慌地道：“你怎么了？” 周启深缓缓抬起头，眼里全是红血丝，低沉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哽咽，他说：“林医生……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