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哲学及其演变

《庄子哲学及其演变（修订版）/当代中国人文大系》：　　历史上常常有这样的情况，在社会发生重大动荡变革的紧要关头，许多思想单纯的人都毫不踌躇地投入了一种社会潮流，或不知不觉地跟随着一种潮流走了下去，而少数深刻的思想家却因看到的更多、想到的更远而感到进退维谷，踌躇不前。庄子的消极悲观就有似于这种情况，他比别人更敏感地感到到了社会生活中的客观必然性，更深刻地看到了统治阶级的残暴贪婪的本性是不可能改变的，更懂得自己及自己所从属的社会力量是无法根本扭转混乱的社会现实的，他也比别人更清醒地认识到每一种行动、每一种愿望都可能走向自己的反面，因此他感到强烈的无可奈何的悲哀，感到有所为不如无所为，有所求不如无所求，然而他又比别人更强烈地渴望精神的独立自由，这就造成了他思想上深刻的矛盾。从社会历史发展的过程来说，人类是完全能够认识和掌握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的，人的自由和客观必然性的统一是完全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实现的，然而这一切在庄子的时代却是不可能的，“这就构成了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的冲突”①，所以庄子是历史上的一个悲剧性人物，庄子思想中的矛盾是历史的悲剧性冲突的反映，庄子之所以消极悲观是因为他比别人更敏锐地看到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还不可能正确解决的矛盾，这就形成了思想深刻的人似乎比一般的人更容易犯错误的悲剧结局。庄子哲学是一定的社会历史的产物，按照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观点，“意识的一切形式和产物不是可以用精神的批判来消灭的……而只有实际地推翻这一切唯心主义谬论所由产生的现实的社会关系，才能把它们消灭”。这就告诉我们，不彻底铲除滋养庄子哲学这种消极悲观情绪的社会土壤，仅靠对庄子的批判，是不可能从根本上杜绝庄子哲学的消极影响的。　　应当怎样看待庄子对统治阶级的批判，这也是有关庄子评价问题的一个焦点。关锋认为，庄子对统治阶级的批判是“从倒退方面发出来的某些子弹，击中了封建地主统治的某些黑暗”，因而“庄子哲学在我国历代所起的社会作用，基本上是反动的”。这里需要指出两点：**，庄子不是没落奴隶主贵族，说他是从“倒退方面”批判统治阶级的，这并没有确实的根据；第二，庄子所批判的是一切人君世主，庄子并没有区别奴隶主阶级和地主阶级，说庄子是从奴隶主的立场出发批判地主阶级的没有任何根据。当然，庄子对统治者的批判包括了对地主阶级、特别是他们的政治代表的批判，但这也不能作为庄子哲学反动的理由，因为庄子对统治者的批判所涉及的主要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矛盾，而不是新的生产关系与旧的生产关系的矛盾，我们没有理由要求当时的被统治阶级都去与代表新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地主阶级合作。当法国资产阶级尚处于上升阶段时，巴尔扎克就酣畅淋漓地揭露了他们自私自利和贪得无厌的剥削本性，嘲讽了他们力求跻身于贵族阶层的政治野心和虚荣心，有谁能说正统派的巴尔扎克对资产阶级的揭露和讽刺是“倒退”的、“反动”的呢？同样，我们有什么理由否定庄子对统治阶级，包括上升时期的地主阶级的批判呢？　　庄子哲学在历史上的影响是复杂的，这不仅因为庄子哲学本身的内容是充满矛盾的，而且因为后人的立场、态度、方法、需要也是各不相同的，这样，一个哲学体系在历史上所产生的影响就可能是五光十色的。王廷相谈到老子哲学时说过：“得其静修者，为方士之能形；得其吝啬者，为晏、墨之苦俭；得其容忍者，为申、韩之刑名；得其离圣去智者，为庄、列之放达；得其不敢先事者，为持两端之奸；得其善为保持者，为避难之巧；得其和同而不绝俗者，为顽钝之鄙夫。”（《雅述·上篇》）叶适在谈到庄子哲学时也说过：“自周（庄周）之书出，世之悦而好者有四焉：好文者资其辞，求道者意其妙，泊俗者遣其累，奸邪者济其欲。”（《水心别集·卷六》）可见一种思想在历史上所产生的影响是因人而异的，甚至可以是完全相反的。由此可以知道，庄子哲学在历史上的消极影响是不能完全归罪于庄子本人的，而庄子哲学在今天能不能产生有益的影响也取决于我们自己的立场和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