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之子

**章 相遇 “孩子！如果你能听完我的故事，说不定你能成就这个世间*了不起的奇迹……” …… 我的故乡在冰川绵延的大陆边上，一座离大陆很近很近的海岛，感谢临近的江海交融，使得岛屿上的草地肥沃。我们在那里放牧高驼，那些强壮却温顺的动物平日里可以是我们的衣食，待到战争或者狩猎时，高驼亦可以是勇士们冲锋的坐骑。 曾有贤者说过，在打仗方面，草原马可能更具天赋，但这样的说法却得不到部落勇士的认同，大部分同时代的人认为，坐在高驼上可以看得更远，更容易发现匍匐在冰雪中的敌人或猎物，当然那都是高驼灭绝之前的事情了。 部落里的老人坚称他们也曾年轻过，老人们说我们居住的海岛，曾经离大陆也不是那么近，恰好附近的江海交汇，使得泥沙堆积，于是这片岛屿和大陆的距离变得触手可及——我们的先人便是在冰封海面时来到这座岛上，发现了这片被冰雪遗忘的乐土，从而养活了其他地方难以想象的人数……于是老人们就此预测，再过个几万年，我们居住的小岛，终将会和大陆相连——“就像顽皮地爬出几步的婴孩，*终还是会嬉笑着回到母亲的臂弯那样……”老人们说出这话时的表情，像极了他们话中调皮的婴孩…… 老人们喜欢分享秘密，尤其是关于我故乡这座岛屿的秘密，他们说，若是有人足够勇敢，能潜到足够深的海床上……再加上如果他足够幸运的话，便会捕获上天对我们岛屿的馈赠——蚝，在冰冷的世界里，生性惧寒的蚝过于稀少，以至于我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部族老人们垂涎欲滴的表情。 老人们还说，西南的方向有这个世界上*高的山脉，虽然那山脉现在仍不及守护我们家园的极北巨峰，但西南方向的山脉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对于老人而言，成长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然而部落北方的世界，是任何一个老者都不愿意回忆的地方。 说到北方，除了赞叹成群的猛犸巨兽之外，老人们便只剩下悲伤的表情——对他们而言，北方是冰雪恶魔掌管的天地，我们有太多的前辈没能从那里走回来。 相对地，更南方的世界则会唤醒老人们愉快的记忆。 老人说那里有甜蜜的水果、活泼的飞鸟、多汁的昆虫，尽管老人们对那里心怀向往，但从没有人会真的选择离开部落去往南方居住。 “这里才是我们的家！”部落里的老人总会这样骄傲地宣称。 我喜欢听部落里的长辈们给我讲述世间的故事，只是这些老人的故事中，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我的父亲。事实上，部落里没人会在我的面前谈论他，亦不会在父亲面前谈论我…… 我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父亲，在我的记忆里，那个男人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表情，除了憎恨与厌恶。 或许，我能大概猜到些什么，但那些原因真的怪我吗？ 我也曾对着海那边的冰川一遍遍地呼喊不公，是我的出生带走了父亲的妻子？还是父亲吝啬于与我分享来自祖母的爱？即使这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还是想要做些什么，来唤醒父亲本该给予我的关爱。 只是，就像冰山不曾给予我回应一样，任凭我怎么做，一切都无法改变，父亲鄙夷的目光依旧在无休止地折磨着我，久而久之对于他的爱，我终是不再报以希冀。 还好，对于生在冰雪世界的我而言，虽然稀少，但亲情并非全部缺席——感谢那终年混沌不开的天际，我至少还能保留着我与祖母的回忆。 我的祖母曾说：“天空*美的是它的眼睛，而天空有着无数的眼睛，星星就是天空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美极了！” 可我从来没有在雾霭沉沉的天幕中看见过天空的眼睛。 奶奶说在伪神的居所尚未建成时，天空中曾有许多这样的眼睛，它们在夜晚出现，但伪神的巨塔建成之后，厚纱似的雾霭遮蔽了天空，同时也遮住了天空的眼睛。 祖母还说过天空的眼睛里，居住着我们逝去的祖先，对着天空的眼睛祈祷，便会获得祖先的庇佑，然而每每提及此处，奶奶垂老的目光便会泛出泪光…… “不过，现在没用了，孩子，祖先们不在了，我去了以后也不知能去哪里了……孩子，生在这样残酷而又寒冷的世界，你只能学会依靠自己！”记忆中，祖母不落泪的哭泣，总能让我真的掉泪。 天真的我，也曾试着对着隐于混沌天穹里的祖先祈祷，希望他们能给我勇气……祖先、神灵、先驱、树神，以及所有奔跑于银河之中的英雄，我一遍一遍地复述着他们的名字，以期凝聚勇气……我急需勇气，因为我是这个部落酋长的儿子——泊夏。 我需要勇气去面对很多我根本不愿做的事情，比如现下…… 眼前的长毛犀牛是父亲给我准备的成年礼，我思忖着这也许是改变父亲对我冷漠态度的绝好机会——让父亲认可我的勇敢。 长毛犀近在咫尺，这只被我唤作桑戈的长毛犀牛，正被我手中的薄荷叶引诱，全副“铠甲”的温柔大家伙正慢慢地向我靠近。 寒风刺痛着我，迎着疾风，长毛犀桑戈的棕毛愈显飘逸。它鼻尖的长角正骄傲地指向天际，如同它身后永不溶解的坚硬冰川，静静地宣示着它们的永恒长存。 但桑戈毕竟站错了位置，这可能是它犯下的唯一错误——当伪神之塔融入了它身后的背景时……似乎也预示了它不得不被“正义”消灭的命运。 伪神之塔，我不知道这座参天的高塔何时建起，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否真的突破了天际，刺穿了夜空……我只知道，这座塔自我出生起就一直矗立于此，高塔的顶端和苍穹“触碰”的地方，庞大如山的巨大的轮叶日复一日地向大地撒下粉色的霜降……伪神之塔降下的霜降，正是星空消失的罪首，气温永远寒冷的原因。 或许我不该给长毛犀牛取名字，如果没有名字的话，我想这一切就不会这么困难了。 伸出的手，拿着的却是谎言，对一只长毛犀牛而言，谎言仅仅是一片可笑的薄荷叶，而深藏在背后颤抖的手，却隐秘着死亡的真相——贝尔金长矛。 藏身在巨石后的父亲和其他部族的勇士，他们的眼神促使我*终下决心——向长毛犀桑戈宣布真相，宣布它的死亡，以此证明我已成为无畏的战士。 即使是如此简单的事情，我依旧没能做好。桑戈是一只活得足够久的长毛犀牛，但它的身体并不衰老，于是这个过程变得十分残忍和难堪。 长毛犀牛痛苦地挣扎……鲜血、恐惧，以及喘息。双手沾满鲜血时，那个瞬间我忽然懂得了一个道理——谎言都是致命的。 “你把和伪神做交易的犀牛角弄断了！”父亲相当不满地说道。他的声音掠过冷风凝结成了*凛冽的冰霜。 父亲从藏身的巨石中走出。理所当然，带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是的，从小到大，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能“巧合地”走向耳光的结局。 “这么长的犀牛角本来能卖个好价钱，至少值三昂的贝尔金原液，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你糟蹋了天神的礼物——一只难以寻觅的长毛犀和它的角！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我不打算为自己解释什么，我知道父亲永远不会理解。 随他来的部落勇士蓝盾倒是个宽容的人，他甚至宽恕了真神过早地夺取了他的头发。他想用纹着恐怖纹身的面容，给我一个赞许的微笑。 可正当蓝盾想要进一步“宽容”地宣布我完成了成人礼时，父亲用极其严厉的眼光阻止了他。 于是，我不禁有些后悔对长毛犀桑戈做出的事情。这样的结局，我早该想到了！ 但公平点儿说，对于大多数十三岁的孩子而言，成人礼只需要猎取后弓兽、走鲸、熊狗这样的动物就好。而我的成人礼，父亲却准备了一只脾气暴躁的长毛犀牛！ 也许身为酋长的他一直是骄傲的，父亲期待他的儿子能够达到他骄傲的预期，但每次我给父亲的都只有失望。 夕阳下，父亲留下了一个决绝的背影，他手下的勇士们则爱莫能助地冲我摊了摊手，一如往日，一切发生的都那么熟悉。 晚间，父亲唤人将我叫入他的帐内，篝火映衬着父亲铜铁一般的身躯，扑动闪烁的篝火将他眼里的情绪悉数点亮起来——父亲看向我，轻蔑藐视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某种别的情绪。 “我必须让你办些事情，你现在大了，作为我的孩子，你理应为部落分忧。” 我是否应该高兴父亲在我损坏犀牛角之后，还肯承认我是他的孩子。 “那是什么？父亲。” “伪神要来了，他们说会派一个使者到我们的部落。” 父亲觑着的眼睛，皱起的眉角以及说话时厌恶的语气，这一切我都很熟悉。 如果我还能想到，有谁会比我更让父亲讨厌的话，那就只有伪神了。有时候我倒真的很感谢伪神，他们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替我分担了父亲对我的厌恶。 “是的，父亲，但我还是应该为白天的事道歉，我弄坏了长毛犀的角，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知道您和蓝盾已经跟踪了桑戈七天了。我……”我嗫嚅地道歉。 “桑戈？你给长毛犀牛取了个名字？”短暂的错愕之后，父亲的怒火重新在我身上点燃。 “对不起，父亲，我不该这么做！”我惶恐地说道。 “别说了。总之你不可以随意命名任何东西，给任何东西增加意义，只会说明你的软弱，千万别和伪神犯同样的错误——自以为是地给万物命名，并牵强地赋予万物以根本不存在的意义，一切均源于伪神无比虚伪和自私的内心，这同样违背了天神的意愿，所以他们才会在自己修建的高塔里故步自封……”嘲讽与呵斥的声音生硬如铁，父亲的责难再次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 “再也不会了，父亲。”我顺从地低下了头，好让垂落的发丝遮住慌乱的眼睛。 “您说的完全没错，伪神就是伪神，自以为神明的冷酷家伙们，谁知道他们惨白的皮肤下，住着的是冰冷的机械，还是可怕的恶魔。我不该犯和他们一样的错误。” 我重复着父亲日常挂在嘴边的话，以此获得父亲短暂的认同。 “要不是炎夏即将终结，漫长的冰昼很快到来，我才不会和伪神交易。”果然，只有伪神可以转移父亲的怒火，我真应该好好感谢他们。 “好的，父亲，我会和他们达成交易，取得蓝火在冰昼来临时温暖整个部落。”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父亲欲言又止，“这名伪神的使者有些特别，你必须从他身上套出更多秘密，我总觉得伪神在计划着什么，我需要弄明白！” 然而这么重要的事情，父亲为何会交付给我，我刚刚搞砸了一只珍贵的犀牛角……我如何也想不通，此刻我需要一个人静静。 我独自来到无人的山坡上，带着更多迷茫的心绪。 午夜时分的世界，大地是银色的海洋，天际是粉色的世界。唯一与天地相连的，仅有伪神居住的高塔，那高塔如同是梦海中巨大的珊瑚，通体流动着明亮的银光，唐突地横亘在天地之间。 巨塔的顶端，四个交错伸出的巨大触手，如同死神颀长的四肢，它们夜以继日地向大地挥撒着粉色的尘埃，日复一日，永不停歇，粉色的尘埃使得大气变得浑浊，气温一天比一天寒冷。祖母曾说过，千年前的世界，曾经所有人都在欣喜世界即将走出冰雪的时候，伪神自私的所作所为阻止了一切走向温暖的可能。 “自私的伪神害怕世界变暖，被真神诅咒过的蓝皮肤，使得他们根本没法享受日光，所以他们固执地让世界变冷，害得我们凡人无法耕种植物，地上的人类只能依靠危险的狩猎为生。”——这是我极少全心赞同过的父亲说的话。 伪神亵渎了神明，据说这些身居高塔里的恶魔，有着和人类极为相似的面容，但不自量力的他们却擅自占据了天空，染指纯洁的圣域，意图替代真神的位置……于是伪神理所应当地成为凡人憎恨的目标，地面上的每个部落里都流传着这样的传说——总有一天，伪神横亘在天地之间的伪神高塔，将会因为世间英雄的降临而轰然倒下，真神会带着纯粹的善意和再度明朗的星空一起降临世间。 不过，我却从未想过谁会是那个盖世无双的勇者，就像我从没想过他会悄然地向我走来一样。 “你在看什么？”陌生的声音如同静谧的风。 他从远方的冰川中走来时，周身隐隐散发着柔和的蓝光，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见过的*为精致的脸庞。他看起来和我一般大，却出落得尤为高贵。只是他的脸显得异常苍白，一头银色的长发飘扬在空中，晕染的浅笑让人感到亲切。 “我在看星空，我想看到祖母说的天上的眼睛，可我什么也看不到。”我脑袋一空，没有思考，爽直地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那里没什么好看的！特别是你说的那些‘眼睛’，它们很无聊。”纤弱的他抱膝而坐，一丝凉意从他身上飘散开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脱口而出的否定在触及他面庞的瞬间，化为一句没有力度的询问。 苍白的脸庞莞尔一笑，我竟看不出这笑容里藏着怎样的心情。 “我每天都能看见你所说的天空之眼，就在那里，在高塔之上。”纤细的五指轻缓地指向了海那边的冰川之后，直矗云霄的天空之塔。 “我叫琨，是你们口中的伪神，很高兴认识你。” 当我的视线还随着他手的指引，不知所措地迷失在远方失焦的思绪中时，他竟大方地说出了禁忌的真相。 “你？伪神？”我有些惊讶。 眼前的这个披着月光的少年竟是伪神？**次面对伪神的我，惊慌失措，以至于我接下来问出的那个问题，现在想想，简直是蠢极了…… “没有雾霭的星空到底是什么样的？星星们是否都很美，长得和眼睛一样？瑰丽深邃，就像……就像坠落的泪珠？” “……没什么好看的，真的，我不骗你！” 他的话否定了我的幻想，冷冰冰的笑容，温度仿佛不曾驻留。 “天空上，你所谓美丽的一切……” “一切都只是被遗忘的‘契约’。” 伪神的表情凝固起来，仿佛他真的是在憎恨星空似的，所以伪神才执意将星空封闭在冰冷的雾霭中吗？有 那么一刻，我竟从这张苍白的脸上，看见了父亲的样子——不屑并带有敌意。 第二章 命定之人 闪烁的篝火，跳动地照耀在勇士们纹着刺青的脸上，他们的表情凝固成不友善的威胁。 我竟替伪神担忧起来，毕竟看起来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雷迅大人，我为契约而来，三十年前我和您父亲定下的契约……令尊应该告诉过您关于契约的内容。”伪神正不卑不亢地作答，仿佛他并不在意勇士们眼中的威胁。 他进而拿出一个闪耀着数字符号的玻璃，那玻璃仿佛被附着了魔法，文字在玻璃上显现又消失…… 然而让我感到震惊的是，伪神稚气未脱的面容，他明明和我一般大，但他是如何知道我祖父的？我不可置信地紧盯着他，他却回头冲我一笑。 “拿走你们的肮脏魔法，这东西一闪一闪的，显然没个准数。如果你确定契约真的存在的话，你应该拿出写在皮纸上的文字，玻璃上的文字十分善变，它和你们的信用一样可疑！” 被“魔法”附着的玻璃被父亲摔得粉碎，剑齿虎脚掌做成的靴子，在碎屑上碾压出愉悦的声音。“我或许无法证明什么，雷迅大人。” “关于曾经的契约，或者说服您相信契约的内容，都将会耗费你我太多的时间，而这完全没有必要，不是吗？雷迅大人。” 精致苍白的面孔依然如故，伪神的使者琨继续平和地说着。 “但契约*后所提到的内容，还请您再多看一眼，我觉得那里提到的内容，对您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彻底地毁灭我们伪神，并将凡人痛恨的伪神之塔从世间永远清除……英明的您是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对不对？” 此时，宣称着自我毁灭的琨，轻盈地展开手臂做出拥抱的姿态，优雅而轻缓的姿态仿佛他正在迎接的是一场盛大的晚宴。父亲突然大笑起来，他几乎从宝座上笑得跌落下来，即使那动作有些狼狈，但父亲毫不在意……一向屏息凝神的勇士们也跟着喧嘈起来，雪夜中的帐篷变得躁动。 父亲的眼神在狂笑之后凝固成冰。 “所以，这一定又是你们伪神的谎言……你故意佯装成伪神中的叛徒，说，你究竟在图谋些什么？”一柄血迹未干的贝尔金长矛突然冲向了伪神琨的脖颈。 昏黄的烛火将父亲大人的影子放大了数倍，像极了张大了血口等待吃人的怪物，伪神的命运在这一刻变得岌岌可危。“我想阁下您是误会了什么？”一抹变幻的橙色在伪神银色的身前游动，一地玻璃碎屑重新恢复成完整的形态，那施了魔法的玻璃再次飞到父亲的面前。“如果您耐心看下去，您所说的会闪动的文字里，包含的不仅有风险与付出，还有书写成详细方案的机会……”稍稍看了魔法玻璃两眼之后，父亲的神色开始变得晦暗不明，但琨——那个和我一般大的伪神孩子，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怯惧的神色。 “这么说来，一切早有预谋，但你们……为什么？”父亲的语气里尽是不信任，但我还是能听出不易察觉的期待。 “和凡间的人类一样，您口中的伪神也并非全然一体。伪神之间的种族同样充满矛盾。” “相信我，这件事对你我同样有益……” “当然，如果您实在无法下定决心，我或许可以去附近的部落碰碰运气。”琨叹息着欲要离开，他有些惆怅的目光似是在为父亲错过的机会而悲伤。“另外，我更加欣赏您称我们为天上的人，而不是伪神，只有不自量力的家伙才会自视为神，我的族人在那条通往虚无的道路上走了太久，而我和我的同党要做的便是重新赋予生命……可能性。”“可能性”，这三个字被琨如咏叹般地吟唱出，悠远而意味深长，我相信部落里*冷漠的人，也会被他的声音牵引，进而开始略加思考他所说的可能性。 “我如何确定这不是个圈套？” 神思短暂的游离之后，父亲俯身逼近，用放大到令人骇然的瞳孔恶狠狠地盯着琨。 “很简单，阁下大人，您只需莅临我们天上之人汲取地心能源的‘农田’，如果正如我所言，那里兵力薄弱，你和你的族人便可一拥而上，将伪神的通天塔赖以生存的能源地‘农田’彻底销毁！”伪神体贴地向父亲谏言。 “被你这么一说，这便更像个圈套了。”父亲轻蔑地否定了琨的提议。 “天上之人可能乘机埋伏起来，找到凡人首先打破‘铁律’的借口，将我们一网打尽！” “那里没有可供埋伏的地方，阁下。”琨面对父亲接连的否定毫不动摇。 “我的族人建造了‘农田’，‘农田’建成之后，我们被要求严格保密！就连天上之人也很少确切知道它的位置，那里是地球上唯一一片沙漠，血沙之海！” “血沙之海？”父亲的眉头因这句话陡然又紧锁了几分。这个不祥的地名仿佛触及了什么……父亲是个绝好的勇士，*强壮的猎手，*无畏的战士，但他恰恰不是个善于思考的人，他的思考总是要比他的猎杀更加漫长。 “是的，血沙之海。那里柔软的沙子经不起钢铁的重压，伪神的军队埋伏在那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也会随您一起去那里，若遭遇不测，您可以立马杀了我！”琨轻巧地便将死亡说出，“除此之外，您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您还记得吗？我们天上之人仍被祖先定下的契约束缚着，天上之人无法在凡人造成致命伤害前首先攻击。”伪神存在的原则。除非伪神受到了生命的威胁，否则他们不能主动攻击凡人。祖母曾说过那是真神对伪神的束缚，不让伪神在世间为所欲为…… 这是我们世间的凡人都知道的事情，人们同样知道的还有……只要伪神心血来潮，他们可以凭借附着数字恶魔的钢铁机械轻易地将我们消灭。 似乎是在为父亲的固执感到担忧，天上之人琨，仍在一步步替父亲分析。“不准首先伤害人类的铁律，就像您说的一样，是伟大的真神与天上之人定下的契约，我们无法不遵循这样的契约，并将其当成我们行事的底线。” “这样的铁律，对天上之人来说意味着束缚，但对凡人来说这却是个机会……” “伪神无力挑战真神！在生命母亲真神的面前，被数字恶魔附身的钢铁机械将一无是处！”父亲的神色渐趋缓和，在琨将铁律说出时，父亲高高地扬起了下巴。 “是的，阁下，不是每个天上之人都忽视了真神的存在，我们的族人将此次行动视为难得的机会，让我们得以重新回到生命母亲善意的安排中。”琨的眼神看起来真的在期盼凡间的世界一样，看着琨真诚而纯洁的面容，我不禁怀疑起“伪神”这个名号的准确性。祖母曾说伪神和凡人曾同属人类，只是凡人向往自由和美好，而伪神——他们的眼里只有驱动钢铁的数字魔法和天空之上的世界。为了这些，伪神的祖先摒弃了生命母亲赐予他们的一切，他们禁止了欲望，禁止了自由。只是为了将灵魂更好地融于数字魔法之中，从而追寻比天空更高远的世界。而父亲的判断是，伪神是被数字恶魔奴役的凡人，只不过数字恶魔使他们丧失了人心，*后成为数字恶魔的躯壳，伪神做尽了伤害大自然的事情，比如利用天空之塔散播寒冷。虽然伪神不直接杀害凡人，但这世间的所有灾难几乎都是他们造成的。 “如果你没有说谎的话……”父亲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可我知道，父亲终是回应了内心深处的渴望。 “那，何时启程？”琨环顾四周，目光看向部落中的刺青勇士后，他的面孔变得有些犹疑。 “阁下，我注意到一件事情，您部落里的人手并不足够，破坏‘农田’虽然不难，但是一旦破坏便如同宣战，契约失效之时，天上之人必定会大开杀戒。要想获取这不世之功，就需要更多人类进行作战。”父亲方才得以舒缓的额头此时又紧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