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序与迷茫——大变局下欧洲的未来

欧洲曾经雄霸世界400年，但两次大战让其成为“屠宰场”，死伤无数，不仅实力大损，也让其阴暗与丑陋面暴露无遗。欧洲不仅失去对世界的控制权，甚至无法主宰自身的命运，从历史的主角沦为配角。二战后，为避免战争的一再重演，西欧国家做出了一个重大的战略抉择，告别了民族主义，也告别了千余年来的相互仇杀，走上了一体化道路，拥抱欧洲主义，携手和平发展，在两极秩序中找到了一条独特的道路。自此，“欧洲的未来”就一直是一个难以回答、又令人着迷的问题。欧洲将*终成为一个类似美国的“欧洲合众国”吗？欧洲的边界*终会定在哪？欧洲会一直向前走吗，会不会发生倒退，会倒退至何种程度？不同的人可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但总体看，应该说，欧洲人自从走上一体化道路后，对未来就充满了信心。冷战结束后，西欧更是满怀豪情，创立欧元，谋划东扩，一体化洋溢着乐观主义情绪。在这期间，尽管欧洲内部时有分歧和矛盾，但外界对于欧洲一体化向前走的信心并未根本动摇，“危机驱动论”仍是对欧洲一体化的主流看法。进入21世纪以来，欧洲眼中的“祥和”世界逐渐开始支离破碎，到如今的“面目全非”。欧盟和欧洲一体化一再受挫，频遭危机，从宪法危机到债务危机、乌克兰危机、难民危机、恐怖主义、英国脱欧、新冠肺炎疫情，可谓风雨飘摇，大厦将倾。失序的欧洲遭遇世界大变局，俄罗斯再成“威胁”，欧洲安全秩序崩塌，冷战阴云密布；美国变得陌生，是盟友，但更多时候已成为破坏性的力量和对手；中东乱上加乱，非洲暗流涌动，变故随时可能发生。在欧洲*需要团结一致的时候，英国脱欧，这是欧洲一体化空前但可能并不是绝后的大倒退。更多的人对欧洲未来有了更多的疑虑，欧洲内部失败主义情绪弥漫，外界悲观主义抬头。欧洲处于迷茫、彷徨之中，不知下个危机会什么时候爆发，也不知欧洲一体化究竟将走向何方，欧盟的未来到底会怎样。总之，欧洲面对的是一个自二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变局。欧洲是世界大变局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和重要推动因素，而一个急剧变化中的世界又将深刻影响欧洲形势的发展演变，二者相互作用，互为因果。前言/ 00/失序与迷茫——大变局下欧洲的未来/00/从目前形势发展来看，欧洲似乎正远离世界地缘政治中心，相对边缘化的趋势可能难以逆转，这正是当下欧洲人的焦虑所在。一个无可挽回的事实是，欧洲占全球人口及GDP的比例从过去几十年一直在持续下降，到2050年时，在全球*大的七个经济体中将无一欧洲国家。欧洲在世界政治中趋于边缘化的一个重要迹象是，中美博弈对世界政治发展的“牵引力”参见袁鹏：“新冠疫情与百年变局”，《现代国际关系》，2020年第5期，第3页。上升，欧洲人发现，自己正在成为地缘政治的角逐场而非角逐者，Jacopo Barigazzi,“Borrell urges EU to be foreign policy ‘player,not the playground’,”December 9,2019,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on-foreign-policy-josep-borrell-urges-eu-to-be-a-player-not-the-playground-balkans/面临选边站队的强大压力，也就是说，欧洲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无法主宰自身命运。过去十余年，特别是自特朗普执政以来，中美竞争加剧，美国启动了“全政府”对华遏制模式，包括拉拢、胁迫欧洲与美国一起共同遏制中国。应该说，欧洲与美国一样，对中国有相似的诉求，包括在知识产权保护、市场开放、所谓不公平竞争以及价值观等方面，但中欧分歧和矛盾可以在对话中解决，中欧事实上在国内发展及国际事务上有越来越多的共识。但美国的全力施压，比如威胁停止情报共享、从欧洲撤军等等，迫使欧洲国家选边站队，也就是与美国站在一起对华施压。5G就是一个代表性案例。美国为打压华为，无所不用其极，以莫须有的国家安全问题为由，要求欧洲国家拒用华为。欧洲国家虽然声称自主决策，实际上基本屈从了美国的意愿，做出了明确或事实上禁止使用华为5G产品的决定。2020年英国约翰逊政府在华为5G问题上的出尔反尔，就表明了欧洲国家在美国的压力之下主权及自主性的缺失。毫无疑问，美国为维护霸权地位，不惜损害自身经济利益也要打压华为和中国高科技产业，推动“脱钩”。但欧洲并不愿意与中国“脱钩”，不愿在中美之间选边站，因为中国经济的发展、科技上的进步对欧洲来说也是机会。打压华为，并非欧洲主动政策选择，很大程度上是美国施压的结果，事实上严重损害了欧洲国家自身的经济利益，也损害了中欧关系。欧洲在世界政治中趋于边缘化的另一个重要迹象是，在至关重要的周边安全问题上，欧洲已经在较大程度上沦为看客。对欧洲来说，其大周边包括非洲、中东、东欧在内，安全与发展问题越来越突出，难民、非法移民以及恐怖主义甚至传统军事安全等问题对欧洲构成越来越大的压力，可以说是欧洲的核心关切。但就是在这一核心关切问题上，欧洲越来越无法主导地区事务发展。2020年10月爆发的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在纳卡问题上的冲突，基本上是由俄罗斯和土耳其两个欧洲边缘的国家在做决定，欧盟和德、法等国无法也无力介入。欧洲“曾经在2008年无助地看着俄罗斯入侵格鲁吉亚、2014年分割乌克兰，如今在纳卡战事上再次靠边站，眼看着俄罗斯在东欧地区再次获得地缘政治的胜利”，而毫无办法，*后只能接受既定事实。在叙利亚和利比亚等战乱国家，也是俄罗斯和土耳其在起主导性和决定性作用。法国2020年试图在黎巴嫩大爆炸后的重建问题上发挥重要作用，马克龙总统本人也付出了极大的政治资本，但也无功而返。在伊朗核问题、巴以和平等问题上，欧洲更是只能看美国眼色，寄希望于美国回心转意。在乌克兰问题上，欧洲必须服从美国和北约的战略意图，即使法国、意大利甚至德国在内均有强烈改善与俄罗斯关系的意愿，也无法付诸行动。对地区重要国家土耳其，欧洲向来执行既拉拢又拒止的政策，但随着欧洲困境的加剧以及土耳其自信心的上升，土耳其已经基本脱离了欧洲的掌控，并与希腊、塞浦路斯、法国等欧盟国家在诸多问题上形成尖锐对立。更重要的是，欧洲一体化倒退风险增大，这将削弱欧盟国际地位，这是欧洲在世界政治中趋于边缘化的又一重要迹象。2016年，英国公投脱欧，对欧盟投下震撼弹，2021年1月1日，英国在结束过渡期后，正式完全脱离欧盟，与中、美、俄一样，成为一个欧盟外国家。而且，从长期来看，英国对欧盟构成的挑战和威胁将远远超过欧盟眼中的中、美、俄等国。但欧盟迄今仍不愿接受、也不愿面对这一现实，并未对英国这样一个有重要影响力的国家宁愿承受巨大经济损失也要离开欧盟做深入检讨，而是基本上将脱欧原因归咎于英国国内政治。应该说，二战后启动的欧洲一体化进程取得了重大成功，解决了欧洲的战争与和平问题，将分散的欧洲国家凝聚起来，欧盟凭借其巨大的单一市场、共同的贸易政策和货币政策（欧元区）、强大的规则制定能力（即所谓“布鲁塞尔效应”），成为一支不容忽视的世界性力量。但与此同时，欧盟内部问题逐渐累积，南北经济分化形成鸿沟，难以弥合，东西价值观矛盾冲突加剧，民粹主义、国家主义思想泛滥，欧盟层面的民主赤字与成员国民主的被限制、被剥夺更是形成难以克服的巨大冲突，这些都严重削弱了欧盟的凝聚力和行动能力。英国脱欧是**例，但很难说这就是*后一例。正因为如此，欧盟2016年发表其*新一份全球战略时就已经宣称，“我们生活在一个面临生存危机的时代”“我们的联盟遭受威胁”“带来了和平、繁荣和民主的欧洲计划受到怀疑”“Shared Vision,Common Action:A Stronger Europe,A Global Strategy for the European Unions Foreign And Security Policy,”June 2016,https://eeaseuropaeu/archives/docs/top_stories/pdf/eugs_review_webpdf,p7。欧洲曾经辉煌，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地方；现在遭遇困境，虽仍然富裕，却日显老迈；欧洲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未来能否焕发新机、再创辉煌？这是一个需要认真研究的重大问题。回首来时路，特别是看看过去20年欧洲变局和世界变局的发生和演变，看看二者的相互激荡，对大变局下欧洲的未来应该会有一个更客观、更全面的把握。上编欧洲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