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芒

初夏的牧户山，气温迅速回升。山坡上，草木们开始呈现出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就连那些不起眼的旮旯地带，不知名的小野花，也相继从灌木丛中探出自己瘦小的腰身，与清秀的脸庞…… 这个季节，人总是容易疲乏，一到中午便昏昏欲睡。 这天中午，从山林里打猎归来的老罗，用铁链子拴好爱犬之后，倒头睡下。趁着父亲午睡，黑仔按捺不住自己，蹑手蹑脚走到床头，将父亲打猎的鸟铳举起，朝窗外连绵起伏的青山，做了一个瞄准姿势。黑仔的动作可谓一气呵成，悄然无声，岂料，还是将警觉的父亲惊醒了。 “黑仔，在干啥呢？！”老罗翻身坐起，怒喝道。 听见老罗的怒喝声，屋檐下的大黄狗猛地蹿进来，脖子上那根手指粗的铁链子拖拽得呼啦作响，嘴里发出汪汪的咆哮声。 “什么都可以玩，就是不能玩猎枪！”老罗瞪着黑仔，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黑仔将猎枪重新放置在父亲睡觉的床头位置，摊开双手，悻悻地离去。这个十七岁的男孩尚不知道，当他用猎枪瞄准窗外时，那野花竞相开放的茂密山林里，一只酣睡的豹子骤然间惊醒了…… 正午时分，紫芒突然醒来了。这是*佳的午间休憩，不料，一股暖风翻山越岭而来，拂过这片浩瀚林海，浑然一体的密林顿时动荡起伏，裂开无数道缝隙，阳光趁机从树冠裂开处透射进来，撒下无数耀眼光斑，在这只叫紫芒的云豹眼前来回跳跃。更闹心的是，头顶上，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牛蝇，嗡嗡飞舞。紫芒晃动脑袋，下意识地朝牛蝇挥了挥爪子，牛蝇裹挟在一股气流中，身体失去平衡，摇摇欲坠，随时有被下一秒挥来的爪子击落的危险。 嗡的一声，审时度势的牛蝇吓得赶紧飞走了。 醒来的紫芒感到内心里一阵慌乱，显然，这种慌乱不是眼前这只小小的牛蝇带给自己的，那应该是一种叵测的更加强大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来自一个紫芒暂时看不见的陌生家伙。 被吵醒的紫芒，喉咙里滚出一串猫科动物特有的低沉咆哮，它在恫吓那个藏在暗处的陌生家伙。 就在紫芒怒气冲冲地驱赶牛蝇之际，相隔不远的另一个树杈上，那只叫玉米的母云豹保持着卧姿，表面上安静极了。处于安静状态中的它偷偷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这番打量的结果让它暗暗高兴，啊，儿子终于长大了！高兴之余，内心里又难免不涌起一阵莫名伤感。因为玉米清楚地知道儿子的成长意味着什么。 似乎是一眨眼之间，儿子就长大了，原以为遥遥无期的母子之间的骨肉分离，即将成为现实。玉米心中此刻有着万种不舍。 和母亲玉米相比，刚刚成年的紫芒体型上不相上下，但稍稍比较便发现，紫芒仍显得稚嫩——这种难以掩饰的稚嫩，从紫芒貌似凶悍凌厉的眼神中尽数泄露出来，也就是说，尚需一段时间的历练，这只详怒的豹子才能脱胎换骨，蜕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丛林猎手。 粗心大意加之睡眠被打断而恼火万分的紫芒，此时并未留意母亲在打量自己，自然也未发现母亲眼神里一掠而过的那抹忧伤之情。烦人的牛蝇赶走了，搅动丛林的季风也暂时停歇下来，那种适合酣睡的安静又恢复了。渐渐地，睡意再次像潮水一般袭来，趴在树杈上的紫芒一会儿便沉入梦乡。 睡着了的紫芒经常做梦。这一次，也不例外。 紫芒梦见的，还是和母亲玉米一起狩猎的情景。 紫芒已经一岁半了，这个年龄的云豹，大多已学会了狩猎。或许是天赋不足，抑或是练习时没有专心致志，以及勇气的缺乏，种种原因导致紫芒至今没有掌握好狩猎这门技巧。豹玉米多少有些泄气，但是它并未放弃，仍然尽心尽职地教导它。倒是接二连三的一次次失败，使紫芒对狩猎失去了信心和耐心。 即使在梦中，紫芒还是那只没有树立信心的畏手畏脚的小豹子。 又该去狩猎啦。玉米催促着磨磨蹭蹭的紫芒。 夜幕徐徐降临，玉米又一次带着紫芒从藏身的树冠回到地面上。 紫芒的梦境里，正值仲春时节，地势低洼的谷底，已经繁花似景，而紫芒和母亲玉米栖息的这座高海拔山头，气温回升缓慢，地面上的积雪刚刚融化干净。密林间泥泞不堪，落叶和枯枝之间，是随处可见的暗黑色的苔藓。紫芒带着软垫的爪子刚落到泥泞的地面上，立即感到了一股针扎般的寒意向自己袭来，紫芒的身体不由得一阵哆嗦。 玉米回头瞥了一眼动作有些迟疑的紫芒，未作丝毫停留，继续朝夜幕笼罩的密林走去。黑暗中，危险无处不在，紫芒需要母亲的庇护，意识到这一点的紫芒旋即转过身，赶紧尾随而去。 密林里，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