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天堂——延安回忆录

我赶快脱下皮靴 因为我发现 所有走进天国的男男女女 都是赤脚 啊 延安 好一个赤脚天堂 我到延安不过两天，就诗兴大发，几乎每天都要在小本子上记上几行马雅可夫斯基式的长短句：前面的一首就是其中的**首。 读者也许要问，你为什么称延安为天堂呢？既然是天堂，又为什么都是赤脚呢？光着脚丫子走路的人能够走进天堂吗？ 且慢且慢，请听我仔细道来。 我是1910年出生于长江南岸一个所谓书香门第的家庭，在历代祖宗的牌位上，都标记着二品、三品、四品之类的级别，大概他们都在封建王朝做过高级官员。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才开始门庭破落。在这种贵族之家的眼里，凡是光着脚丫子走路的人都叫做“穷鬼”，事实上也只有种田的“乡巴佬”和城市中的苦力才打赤脚。这样一来，赤脚便成为穷困而又能吃苦的人们的代名词。 其实，延安人并不是时刻都赤裸着双脚，连做勤务打杂的红小鬼也不缺少一双布鞋。可是延安人不穿袜子倒比较普遍。夏天，光着脚丫子穿草鞋、布鞋、凉鞋：冬天，光着脚丫子“捅”进棉鞋或者毡靴，这种不穿袜子解放了的赤脚穿鞋的方便、爽快和乐趣，我是在实践以后才体会到。 至于我为什么把延安叫做天堂，这要从我对“天堂”二字的理解来说明。我认为，天堂有两个特点，**是它必定建立在贫困而艰苦的物质基础上，第二是它必定要有一个崇高而广阔的精神世界做先导。而延安人，恰恰都是两只赤脚牢牢地站在这个既贫困又荒凉的黄土高原上，而那些戴着军帽的头脑里都有一个令我又惊又喜的、洋溢着崇高理想的精神世界。他们用预见性的乐观主义精神去克服贫困和艰苦，他们用创造性的劳动实践去开辟理想的天地，他们的所作所为，恰恰符合我心目中的两个特点。我不得不把这个桂冠戴在延安的头上！ 序幕揭开，言归正传。 我是在1939年5月，经过七个多月的旅程，才从上海出发，经过国内香港、昆明、贵阳等地以及越南到达延安的。在这七个多月的旅程中，我经过了大城市、中小城市、大乡镇、小村落，从繁华走到荒凉，从富裕走到贫困，这样一站又一站地走过来。抗日战争在社会生活中投下的阴影在我这个长途旅行的人的心目中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逼近，这就使我不能不想到延安的荒凉和艰苦，我想到我在上海与三哥告别时的对话。三哥说：“听说延安很艰苦，你怎么受得了？”我说：“受不了我也要受。”现在艰苦逼近眼前，我应当打起精神，检查一下我的决心是否能够兑现。 从香港出发时是五个人，除了我和夏蕾以外还有张谔和他从广州请来的两个制版工人，所以路上并不寂寞，可是经过四川重庆时，张谔和两个工人都留在新华日报社工作，所以到达延安时只剩下我们夫妻两个。 大卡车停在延安城的南门外，时间是傍晚，一车二十多个人很快地走散了，只剩下押车副官没有走。 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