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活 李渔的窗子

无论是否仍是房屋结构上的支撑，那些建筑构件已经支撑着我们走过了几千年岁月，它们以一种隐秘的方式根植在我们的基因里，只是我们不自知。 ——《自序》 古人大约是笃信：有月，有窗子的人生才够完整——天、人，合一。 在西方，窗户就是窗户，它放进光线和新鲜的空气；但对中国人来说，它是一个画框，花园永远在它外头。（贝律铭） ——《窗：李渔的窗子》 各种隔绝了烟火气的词，都被加在了亭子身上：亭亭玉立，亭亭净植，亭亭独立，亭亭如盖。总之，亭亭，是高挑的，曼妙的，明亮的，不必依附于他人的。 他们用亭子装饰池塘，用小桥点缀水曲，唯一的目的就是视觉审美。（法国传教士） ——《亭：就这么亭亭独立着》 素色罘罳生生隔开了两个世界：那边，是现世的浮靡；这边，是眼前的幻梦。 罘罳，复思也。 因为那一层间隔，也就在后世衍生出了种种心理：距离、内敛、威慑、神秘。 ——《照壁：不是一道普通的墙》 自古文人爱“阶”前。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台阶：玉阶空伫立》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从周幽王用来戏诸侯以博美人一笑的烽火台，到春秋战国各侯国的长城，再到汉长城、明长城，这道长垣一直是硬汉表情：保卫墙内的人，抵御墙外的世界。 ——《墙：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板瓦弧度平缓，列队仰望天空，劝导雨水的流径——走吧，走吧，你总要学着自己长大；半圆的筒瓦俯身，理性地护住板瓦与板瓦间的缝隙。 篆文中的“瓦”字，正是这般组合，一凹，一凸，浑然天成的默契。 ——《瓦：瓦上听风》 在北方，砖砌成了北京的城墙，铺满了紫禁城的地，砌成了北京的四合院——一句话，砌起了帝国中心的气派。 而在南方，砖砌起了徽派建筑，砌起了苏州园林中那堵带着镂空花窗的墙，砌起了戴望舒的雨巷——丁香一样的姑娘撑着油纸伞走过青砖墁地的小弄堂。 ——《砖：宋人与砖》 在中国，上下五千年里，门一直都带着厚厚的一层象征意味。 屋顶上方，又见杨柳依依，透出春色几许，至于宅内的情形，门内之门，庭院深深，更让人浮想联翩。 ——《门：门内门外》 门闩从来行事低调。 它自知责任重大。外门内门，大大小小，但凡门扇，要防人从外开启，背后都有它的存在，所以它竭力避免引起注意，只展露在自己人面前。 ——《门闩：关门，落闩》 为什么直到今天，送人也依旧得送到门槛外才合乎礼节？因为门槛分隔开门户内外，会让人自然联想到“界限”一词——内外有别。 ——《门槛：没有过不去的“槛儿”》 于是协同发力，门枕的中央凹槽咬住门槛，门内一头的海窝承托住大门下部的门枢，整个底座连同门外雕花的一头压住阵脚（虽说雕花，却也不是花拳绣腿），大门开合的安全平稳由此确保。 好一个里应外合！ ——《门枕：好一个里应外合！》 客人来了，叩门。主人家的品位、门风，即将触碰到的门环就是明证——有时候，要紧处不在显要处，却在细节。 ——《门环：门环当当，有客到》 牛腿一开始是力学的支撑，结构的支撑，到今天，它也许更是一种文化的支撑。那些无用的事物，有一天也许会显出它们的惊人价值，艺术、音乐、哲学，种种。（陈炜） ——《牛腿：无用之用》 这个在建筑力学上毫无实用价值的、廊檐枋下的棂条装饰，是很容易被它的同伴们嗤之以鼻的：“花拳绣腿！摆设！” 它却大可以微微一笑：“可是，美啊！” ——《挂落：傻瓜，是美啊！》 大人物小人物来来往往，在栏杆前各抒胸臆。它倒也不作呼应。它不过是个配角—或者说，道具、背景。但很奇怪，这个配角、道具、背景，之于主角，却像是一壶够劲儿的酒——再没有建筑构件像它那样，能随时催生起大千世界的情绪来了。 ——《栏杆：春风拂槛露华浓》 花街铺地，指的是以碎石、卵石、砖、瓦这些个材料铺砌成地面。虽是零碎小料，却能铺出好似锦缎一般的纹样，风格各异，境界各异，组合不同，变化无穷。又因为有极好的透水性，尤其适合湿润多雨的江南。 ——《花街铺地：春从何处是》 力学上，中央向上拱起，整体略带弯曲的梁比平直的梁更富弹性，有更强的承受力；视觉上，那一道弧度呈现的，是中国传统的建筑美，也是中国的哲学。 ——《月梁：梁上有虹》 一块方斗，一块弯拱，斗上置拱，拱上置斗，斗上再置拱，竟就生出了万千变化来。就在榫与卯的相互咬合、相互支撑间，小构件变换出各种绵密的组合，构成了大构件，以四两，拨千斤。 在这里，是斗拱而不是屋顶塑造了建筑的形象，中国古典建筑中的斗拱艺术在佛光寺发挥得登峰造极。（梁思成） ——《斗拱：四两，拨千斤》 半截垂柱的下端，与梁枋有一个连接处——榫卯相接。因为这一连接点，垂柱承受的从屋顶向下传递的重力，就能均匀地分散到下部的整个梁柱结构中，由此撑起吊脚楼的怡然自得。 ——《垂花柱：何陋之有？》 至于柱础，则是柱的完美经纪人，隔开木柱与潮湿的地面，更均匀分散了柱子承载的压力，将压力传至地基。它们之间的关系，比榫卯那种既保持距离又不乏亲密的关系要更松散一点儿—柱子大抵都是直接立在柱础上，没有榫卯，没有黏合，有的不过是二者之间的一点摩擦力。 ——《柱础：山云蒸，柱础润》 屋檐之下，无论是宫殿还是民间大宅，终归都是更迭往复的历史，月落日升，一轮接着一轮。 鸱吻如今虽置身陈列柜中，而非耀目阳光下的宫殿之巅，但依旧透着难以言说的威慑力。 ——《鸱吻：今夕何夕》 如你所知，穴居生活粗糙。不过再粗糙的日子，也不能少了风和阳光。机智的先民想：那就在穴顶开个洞？不想这个洞，带来的不单是新鲜空气和光线，还有后世的脑洞。 ——《藻井：顶上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