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的午夜花园

月光下
这是一次真正的探险。汤姆穿上卧室里的拖鞋，考虑了一下，没有穿晨衣，现在毕竟还是夏天。他小心地把卧室的门轻轻关上，这样门就不会在他出去的时候砰地撞上了。到了套房的正门外，他脱下一只拖鞋放在门框边，关门时门压在拖鞋上，就像抵在一个楔子上一样。这样，等他回来时，门就还是开着的。
二楼楼梯平台和楼下大厅里的灯都关着，因为房客们都上床睡觉了，巴塞洛缪太太也已经进入了梦乡。仅有的一点儿光线，是楼梯中间那扇长窗透进来的一道斜斜的月光。汤姆摸索着下了楼，进入大厅。
这时候他停住了脚步。他能看得见老爷钟—一个高高的、黑乎乎的影子竖立在黑暗中—但他看不清钟盘上的时间。如果能打开盘盖，用手摸一摸指针的位置，那么他凭触觉就能知道钟上的时间。他摸摸盘盖的这一边，又摸摸盘盖的那一边，没有摸到搭钩，打不开。他想起**天试着打开钟摆匣子的门，也没有成功。它们肯定都被锁上了。
快点儿！快点儿！房子似乎在他周围小声催促。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去……
汤姆离开大钟，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在哪儿呢？他的手指在墙上扫过，一无所获。没有，哪儿都没有。
光—光—他需要的是光！而唯一的光是月光，从楼梯上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白白浪费在窗台旁边的墙上了。
汤姆仔细端详着月光，一个念头在脑子里慢慢形成。根据那道月光的方向，他看出皎洁的月亮肯定是在房子后面。那就好了，如果他打开大厅尽头—也就是房子后面的那扇门，就能让月光照进来了。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借着月光看清钟盘上的时间呢。
他朝大厅尽头的那扇门走去。他之前从没见这扇门打开过，基特森一家进出都是走前门。他们说这扇后门可以通到小巷子里，但不太方便，还要穿过一个后院—那是一片长长的空地，放着垃圾箱，住在底层后面套房里的房客还把车停在那里，上面盖着一块油布。
汤姆从没有机会使用这扇门，不知道它在夜里有什么安全措施。如果上了锁，那钥匙肯定藏在什么地方&&没想到它居然没有锁，只是插着插销。汤姆拔出插销，慢慢地、悄无声息地转动了门把手。
快点儿！房子在低声催促。房子中央的老爷钟焦急地响着：嘀嗒，嘀嗒。
汤姆把门开得大大的，让月光照进来。月光一下子就洒进来了，那样皎洁明亮，像早晨太阳没有完全升起时的明亮的白光。光线是很理想了，但汤姆并没有立刻转过头去看钟盘上显示的时间，而是向门口又迈了一步。他怔怔地望着外面的景物，起先是吃惊，接着是愤怒。他们竟然这样欺骗他—对他说谎！他们说：“汤姆，你不用到后面去。”他们还漫不经心地形容说，“那就是个肮脏的后院，放着垃圾箱。真的没什么可看的。”
没什么可看的……才不是呢：一大片开阔的草坪，那儿有鲜花盛开的花圃；一棵高耸的冷杉树，还有那些茂密而冷峻的紫杉，形状各异地排列在草坪两侧；在草坪另外一边的右面有个暖房，差不多像真正的房子那么大；草坪每个角落都有一条小路，蜿蜒通向更加幽深的地方，那里生长着其他树木。
汤姆刚才本能地向前跨了几步，吃惊地屏住了呼吸。这时，随着一声叹息，他将这口气吐了出来。明天白天他要偷偷溜到这里来。他们想瞒着不告诉他，但现在拦不住他了—姨妈拦不住，姨夫拦不住，后面套房里的房客拦不住，就连古怪的巴塞洛缪太太也拦不住了。他会撒开腿跑过草地，纵身跳过那些花圃；他会透过暖房闪闪发亮的窗户往里看，说不定还会打开门进去呢；他会去探访紫杉树修剪出的每一个凹槽、每一道拱门—他还会爬到树上去，在茂密的相互纠结的树枝间，从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树上。他们喊他时，他会静悄悄地躲藏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像鸟儿一样安全。
这情景现在就在诱惑着他，如此清晰、如此吸引人地展现在他面前—多么鲜明而逼真啊，从近处几棵紫杉树上短粗的针叶，到墙角半月形花圃里那些百合花卷曲的花瓣。可是汤姆想起了他需要睡足十个小时，想起了他的名誉。他遗憾地转身离开花园，回屋去看老爷钟上的时间。
他再次跨过门槛，脑子里仍然想着刚才在外面看到的景象。也许正因为这一点，他一时没看出大厅里有什么异样。他的眼睛告诉他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变化，他光着的那只脚丫也似乎在提示着什么&&
不管怎么说，老爷钟还在那儿，并且一定会告诉他准确的时间。肯定不是十二点就是一点—中间没有别的时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十三点。
汤姆始终没能走到钟前看个明白，他忘记了调查老爷钟的准确性，但这是情有可原的。他的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过去—大厅那边的一扇门，底层前面那个套房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女仆迈着小碎步跑了出来。
汤姆以前只在画上见过女仆，但他认出了那白色的围裙、帽子、袖口和黑色的长筒袜子。他意识到自己应该赶紧藏起来。可是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