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医生、江湖郎中:近代英国的医疗与社会

我钟爱毕达哥拉斯学派，因为他们超然身外，能够好好思考。囿于身体时，没人会正确思考。——劳伦斯·斯特恩，《项狄传》 身体并不仅仅是一堆骨肉，它还是一种表达的媒介。我们都是通过自己的身体来进行感受与体验的，它们定下了自我与社会之间的界限与交叉点，提供确定人生、历经人生并赋予人生意义所需的种种模式与象征。语言，尤其是*精确的隐喻，证明了我们需要不断通过身体去正视和融入这个世界，并且通过世界去感知身体。比如，我们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像“知识体系”“政治机体”“某人”“无人”等词汇 。 自柏拉图以来的哲学家，提出了微观世界与宏观世界之间以人类为中心的对应关系，详细阐述了人类身体、社会机体和宇宙整体之间的相似之处。经由这些相似，人类所在的小小世界就变成了天地万物（Creation）的缩影（“人乃万物之尺度”）。作为规定秩序的化身，身体各个部位当然会经受种种评判。高与矮、瘦与胖、前与后、直与弯、内与外、右与左、阳刚之气与阴柔之美、头与尾，进一步细化了社会、道德、性别和政治差异，就像“殿下”与无微不至服侍他的“女佣”和“男仆”一样。肉体的存在，不断反映、支持或削弱社会文化现状，支持（或颠覆）权力与威望的等级。身为一个永不停歇的“标志制作者”，社会机体亲手为所有的活动打上烙印——比如诽谤、排斥、升华、污名化、打压、惩罚，等等——这些活动，让社会上形形色色的“演员”各司其职。 身体机能主要是在暗中运行的：我们对此毫无察觉，就证明了它的无所不在。但必须强调的是，我们的文化在传统上以羞耻与谦逊的名义，规定我们必须系统地遮挡身体，并且让身体保持静默。研究古罗马帝国的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在其自传中记载了童年时期经历的各种病痛，同时向读者保证说，他不会“效仿蒙田那种毫无遮拦的坦率，毕竟蒙田喜欢把自己所患疾病的所有症状，以及每副药剂对其神经与五脏的作用一一指出来”。一如既往，这种否定性的声明同时也是一种吸引读者注意的策略，这概括了可怜的肉体无可避免的模棱两可性：遮掩就是暴露，自尊也隐含于羞耻之中。下文所探讨的，就是这具极其不光彩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