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现代性体验

葛丽卿走进房来，感到一阵莫名兴奋，自我哼唱起爱情与死亡的诗歌。然后她发现了浮士德留下的礼物——那是靡非斯陀为浮士德弄来的珠宝；她穿戴起珠宝，对镜自照。当她沉思的时候，我们看到，她在人情世故方面并不像浮士德设想的那么单纯。她很了解那些将贵重礼物赠与穷姑娘的男人：他们追求的是什么，事情通常会如何结束。她还知道，她周围的穷人是如何觊觎这类贵重之物的。生活中让人感到苦涩的一个事实就是，尽管这个城镇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虔诚道德气氛，但一个富人的太太仍然比一个饥饿的圣人更受人尊重。“人人都追求金钱，一切都依靠金钱……我们穷人却只有悲惨！”（第2802-2804行）然而，尽管她小心谨慎，她还是遇到了实实在在的真正有价值的事情。从来没有人送过她任何东西；她从小到大既缺钱又缺爱；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应当得到礼物或礼物所传递的感情。现在，当她对镜自照的时候——这也许是她生活中的**次——她的内心发生了一场革命。她突然之间开始反省；她抓住了改变自己的可能性——发展的可能性。如果说她在这个世界中曾经活得很自在，那么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随着故事的展开，葛丽卿懂得了去感受别人对自己的需要和爱，懂得了去感受自己的情欲和对别人的爱，她被迫赶紧发展对自己的新意识。她悲叹自己不聪明。浮士德告诉她，这没有关系，他爱的是她那可爱的温柔，“那才是大自然慷慨赋予的无上珍品”；但事实上歌德不时地显示出，她变得越来越聪明，因为只有通过智慧，她才能应付自己所经历的感情上的大变动。她的天真无邪——不仅是她的纯洁，更重要的是她的质朴——必须抛弃，因为她不得不建立起并维持一种双重的生活，以应付家庭、邻居、教士的监视，应付这个封闭的小镇世界的所有令人窒息的压力。她不得不学会藐视她自己的内疚，这种内疚比任何外在的力量都更能强烈地让她感到恐惧。当她的新感情与她的旧社会角色发生冲突时，她终于相信，她自己的需要是合理的和重要的，并且感到了一种新的自尊。浮士德所爱的那个天使般的小孩在他眼前消失了；爱情使她长大了。　　浮士德兴奋地看到她成长；他没有看到，她的成长是不稳固的，因为它得不到社会的支持，除了从浮士德本人那里之外得不到任何同情或肯定。*初她的不顾一切表现为狂热的激情，对此浮士德是高兴的。但不久她的热情就转变为歇斯底里，超出了浮土德的控制能力。浮土德爱葛丽卿，但他的爱有其完整的生活背景，其中贯穿着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以及他决心要去探索的广阔世界；而葛丽卿对浮士德的爱却根本没有任何背景，这种爱构成了她对生活的惟一指望。由于要面对她的不顾一切的强烈需要，浮士德惊慌不安，离开了小镇。　　浮士德的**次逃跑使他来到了一个富有浪漫色彩的“森林和洞窟”，他在那儿用可爱的浪漫抒情诗，独自思考着大自然的丰5.富多彩和慷慨大方。打破了他的宁静的惟一一件事是靡非斯陀匪勒司的出现，使他回想起扰乱了自己平静生活的各种欲望。靡非斯陀对浮士德那典型浪漫主义的自然崇拜进行了尖刻的批评。这个大自然，没有性别特征，没有人性，丧失了一切冲突，只配让人沉思冥想，因此是一种怯懦的谎言。在这个田园诗般的风景画中，将浮士德拉向葛丽卿的欲望如任何东西一样是真正自然的事情。假如浮士德真的想要与自然结为一体，他*好去面对他自己正冒出来的本性所产生的人类结局。当他作诗的时候，那个由于其“自然可爱”而被他所爱并成为他作爱对象的姑娘，却正由于他不在而走向毁灭。浮士德受到了内疚的煎熬。的确，他甚至夸大了自己的过失，低估了葛丽卿自己在他们的风流韵事中的自由和主动性。　　歌德用这种情况来表明，一种情感的内疚如何能够是自我保护和自我欺骗的。如果浮土德完全是一个卑鄙小人，受到众神的憎恨和嘲弄，那么他还能对葛丽卿做出什么好事来呢？令人惊异的是，魔鬼在此扮演了浮士德的良心的角色，将浮士德拉下山去，进入人类责任和相互关系的世界。但浮士德不久又离开了，这是一次更加兴奋的逃跑。他终于感到，葛丽卿已给了他她能够给与的一切，因此使得他去渴望她无法给与的东西。他在一个晚上与靡非斯陀一起奔向“哈茨山”去庆祝“瓦卜吉司之夜”，一个狂欢性质的魔女聚会。在那里浮士德享受到了远为有经验的不知羞耻的女人、更加使人兴奋的灵药以及自身就是迷幻状态的奇异的谈话。这个场景，自19世纪以来就由大胆的编舞者和舞台背景设计者给人带来了欢乐，成为歌德伟大的舞台艺术品之一；读者或观者，就像浮士德本人一样，必然会从中得到快乐。只是到了这一夜即将结束的时候，浮士德才有了一阵不祥的感觉，询问被他抛下的姑娘的情况，并且得知了*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