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童书馆·大拇指原创:不存在的小镇

一 陌生的房间 梅婆婆很久不做梦了，自从上了年纪，她的梦就像秋天的树叶般落了个精光，年轻时枝繁叶茂的睡眠之树，渐渐成了一截光秃秃的树干。 但今天晚上，她在摇椅上打盹时，却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梦见一列长长的火车开到了居风街上，哐当哐当地经过她的窗口。 梅婆婆从没出过远门，听到火车的声音，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她要坐上火车，去陌生的远方小镇。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梅婆婆就再也坐不住了，她扔下手里的针线盒，趿拉着拖鞋冲出了门，啪嗒啪嗒地在居风街上奔跑起来。 火车的气浪吹起她的旧睡衣，把褪色的灰格子变成一朵朵浅黄色小花。她散落在肩头的稀疏白发，逐渐从发梢透出油亮的黑色，她的腰背不再那么佝偻，脚步也越来越轻快。 但她的拖鞋大得很不合脚，于是她踢掉拖鞋，光着脚追在火车后面跑。月光照在她小小的脚丫子上，把她脚下的影子变成了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 火车放慢了速度，似乎是在等她。她雀跃地奔跑，离火车越来越近，但就在这时，摇椅忽然嘎吱响了一下，把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梅婆婆睁开眼睛时觉得很失落，她发现既没有火车，也没有居风街，在她眼前只有一间狭小陌生的房间。这间房间在养老院走廊的尽头，里面有张窄窄的单人床、一个嘎吱嘎吱响的摇椅、一个带抽屉的小柜子和一部电话。 今天下午，梅婆婆带着一只小箱子，从居风街上的家，搬到了几条街外的养老院。 梅婆婆不喜欢这里，她害怕陌生的地方，而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很想回到居风街上的小房子里。那间小房子虽然阴暗、潮湿，但她已经在里面住了七十多个年头，*开始和妈妈一起住在那，后来妈妈去世了，她便一个人住在里面。 然而她上了年纪，记性越来越差，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她买东西时总是忘记付钱，出门后找不到回家的路。后来有一次，她忘了炉子上在煮汤，差一点把房子烧着，人们说她不再适合一个人住，便把她送到了养老院。 她的小房子也即将被卖掉，用来支付养老院的费用。而她走进养老院时，就像**次离开妈妈去上学那样惶然不安，一路紧紧地把箱子抱在怀里，到了房间也不肯松手。 院长郑阿姨想让她放下箱子，但她激烈地拒绝了。她惶惶然站在房间里，等郑阿姨和其他人都走了，才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摇椅。 梅婆婆抱着箱子在摇椅上呆坐了很久，直到天渐渐黑下来。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是下午见过一面的罗婆婆，她来喊梅婆婆一起去吃晚饭。 “有好吃的萝卜烧肉丸子呢！”罗婆婆热情地说，“去晚了就吃不到了！” 梅婆婆没有答话，她不想吃饭，只想一个人待着。罗婆婆敲了好一会才放弃，等她嘀嘀咕咕地走远，梅婆婆打开小箱子，取出一条破了洞的旧毛毯，打开盖在腿上。 旧毛毯上熟悉的气息，让她总算安心了一些。她不知不觉打起了盹，醒来时，整个养老院都已经安静下来。 梅婆婆蹑手蹑脚地打开门，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心跳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她为什么不趁这时悄悄溜出养老院，回到居风街去呢？她想到。 她兴奋地关上房门，立刻走到摇椅前，把毛毯折起来重新放回箱子，然后转身走出房间。但她刚走到房门口，伸手握住门把手时，叮玲玲的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梅婆婆吓了一跳，她回头看了眼床头的电话，一时有点疑惑。她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谁会这么晚给她打电话呢？ 但电话铃声叮玲玲响个不停，在深夜里听起来格外尖锐。梅婆婆犹豫了一下，急忙走过去接起来。 “喂，你是……哪一位？”梅婆婆疑惑地问。 “婆婆，我总算找到你了！”一个男孩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激动地哽咽起来，“我是夏末啊！” “夏末？”梅婆婆愣了一下，“我不认识你！” “婆婆，你把我忘了吗？”电话里的男孩有点难过，“我很想你。” 梅婆婆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叫夏末的男孩是谁，“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她局促地说，“你是……我的远房亲戚吗？” “婆婆，你怎么了？你是我的外婆啊！”男孩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说，“你记得你女儿吗？她是我的妈妈！” “女儿？”梅婆婆一头雾水，“我没有女儿。” “你不是，不是我外婆吗？”男孩愣住了。 “我今天才搬来这里。”梅婆婆说。 男孩又哇地一声哭起来：“我以为，以为打这个电话可以找到她。” “你打错了，她一定是住在别的房间。”梅婆婆说。 “不是的，她以前住在这里，”男孩抽了一下鼻子，哽咽着说，“但是后来她生病了，妈妈说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梅婆婆恍然大悟，男孩的外婆以前也住在这个房间，但后来生病去世了。“那你应该知道，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梅婆婆淡淡地说。 “我知道，”男孩小声地抽泣，“我只是很想她，我每天都打这个电话，还以为可以，可以找到她。” “另一个世界接不到电话。”梅婆婆沉默了一会说。 “婆婆，你知道另一个世界在哪吗？”男孩难过地问。 “我不知道，”梅婆婆说，“但每个人*后都会去那。” “婆婆，你也会去那个世界吗？”男孩想了想问。 “会的。”梅婆婆很肯定。 “如果你去了那里，可以告诉我外婆，我很想她吗？”男孩恳求。 “我答应你。”梅婆婆允诺。 “谢谢你，婆婆。”男孩感激地说。 “没什么，”梅婆婆说，“你为什么不去睡觉呢？” “我，我有点害怕。”男孩小声回答。 “你一个人在家吗？”梅婆婆问。 “嗯。”男孩答到。 “你几岁了？”梅婆婆又问。 “六岁。”男孩很快说。 “你爸爸妈妈呢？”梅婆婆在床沿坐下来。 “妈妈出差了，爸爸总加班，以前都是外婆陪我，”男孩说完，忽然央求说，“婆婆，我睡不着，你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 “讲故事？”梅婆婆愣了一下，一口拒绝了男孩，“我不会讲故事。” “什么故事都行，”男孩的声音低落下去，“很久没人没给我讲故事了。” “我已经不记得……”梅婆婆为难地说，但她听到男孩可怜兮兮的声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