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从手中滑落

胡会计心急火燎地推开古键霖办公室的门，“古总，银行又来电话催还贷款了。”胡会计焦急之中竟忘了敲门，直到看见古键霖正对着电话筒窃窃私语，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忌。
古键霖果然立刻用另一只手捂住电话筒，冷着脸“嗯”了一声。“我……”胡会计犹豫，不知是说下去还是退出房间，见古键霖抬起下巴冲门外摆了一下，胡会计知趣地退了出去。
“喂，喂——”话筒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嗨，怎么，银行催款了？古键霖，不要兜弯子了，我都听到了。是想求我帮忙吧？哈哈——”女人的笑声十分得意。
　古键霖真想挂断电话。
　 “我就说你今天抽什么风，居然肯给我打电话。哎，哎——古键霖，说话呀！”
古键霖这时松开捂着话筒的手，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嘉丽，我，我是想请你帮忙。”
“那好，晚上七点在华馥宫大堂见面。”
没等古键霖问明地点，那边“啪”地挂断了电话，古键霖慢慢放下电话，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唉，被一个女人讥笑、命令，古键霖心里真不是滋味。虽然这几年在创业生涯中遭人白眼，受人耻辱，低三下四地求人早已使他习惯了，但刚才嘉丽掌控他的那种得意仍然让古键霖憋气。他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在办公桌上，桌上的瓷杯噼里啪啦跳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碎了的瓷片在地上发出闪闪白光，古键霖突然觉得自己的企业也许会像这瓷片一样破碎。
　 他，开始浑身冒冷汗。
　 再有二十天，公司向银行借贷的六百万元就到期了，可是六百万元大部分投在了厂房和设备上，现在生产还处在调试阶段。这个月，公司人员的工资不但欠发，催要材料款的人还坐在接待室里呢。银行不停地发文件催还贷款，不停地派人到公司逼债，并告知：如果还不了贷款，就要将古键霖的企业起诉到法院。看来，公司生死存亡就在这二十天了。
古键霖急疯了。他本不想哀求嘉丽帮忙，所以早在一个月前，就吩咐胡会计准备银行贷款展期的各种文件，自己也托各种关系请银行行长吃饭。一个月过去了，不但银行行长没有约到，连银行贷款科科长也没有请出来。古键霖只好哀求嘉丽了。
嘉丽是古键霖的妹妹，却是古键霖*不愿见面，也*不愿意哀求的人。
　 古键霖通过114查询才得知华馥宫在市郊的二环路上。
　六点钟，古键霖开车离开公司。
　 正是下班时分，道路上挤满了各种品牌、各种档次的大小汽车。古键霖开着客货两用汽车随着车流慢慢地驶进二环高架路上。他并不急于赶到约会地点，主要是不想比嘉丽早到。这时，他才注意到高楼林立的二环路两边一些没有窗户的豪华建筑物。以前，古键霖也听人说过，时下流行“洗浴”，城里一夜之间像春笋般地矗立了多个豪华洗浴场所。古键霖觉得好笑：哼，现今家家都有热水淋浴器，还跑到外面洗澡，真是有病！他不但没有进去过，甚至都没有留意过。
一栋欧式大楼灯火灿烂，华贵的大理石、精美的浮雕和雄浑的穹顶，使它显得气势辉煌。古键霖看到大门上方的“华馥宫”三个大金字就将汽车停在门前，一个身穿制服的保安小伙子拿着报话器立刻跑过来，板着脸说：“这里不准停车，快走，快走！”
“我约了人在这里。”古键霖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和颜悦色地说。
保安鄙视地瞥了一眼古键霖的车说：“开走，停到那边去。”
按照保安的指示，古键霖将车停在了停车场的拐角处。走向华馥宫大门时，他看到那个保安满脸堆笑地敬礼、打着手势协助一辆“奔驰”停稳，殷勤地拉开车门，又急忙奔向另一辆“宝马”。真是一个势力的保安哪！古键霖感叹地轻轻摆了摆头，走进华馥宫大门。
门内，六个身穿大红旗袍的门迎小姐，一起妩媚婀娜地向他鞠躬，齐声说：“欢迎光临！”古键霖慌不迭地欠身，拘谨得不知两眼望向何处。已经七点过五分了，古键霖站在大堂中央，富丽堂皇的水晶灯光与门迎小姐旗袍上的亮片刺得他眯起了双眼。
“键霖哥！”
一个摩登女人娇滴滴地唤他，款款地向他走来。古键霖吃惊地睁大眼睛，等她走近才发现原来是嘉丽。
嘉丽又摩登又妖冶，走过的地方弥漫着浓烈的香水味，大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这边，古键霖像有麦芒扎在身上，浑身不自在。
“嘉丽，我们另找个地方吧。”古键霖小声说，他觉得自己从骨子里与这个豪华的地方不相称，他更担心自己口袋的钱不够支付这里的昂贵开销。
“键霖哥，这里是一条龙服务。别老土了。”嘉丽一双凤眼瞟向古键霖，扯住他的胳膊走向前台，古键霖甩了两下也没甩脱。
“一个女部，一个男部。”嘉丽趾高气扬地说，熟练地扔给前台小姐一张卡。
前台小姐慌忙捡起卡，看也没看又递回给嘉丽，说：“大姐，请稍等。”态度十分恭敬。小姐摁下台面上的一个金色按钮，很快来了两个漂亮女服务生。
“您好，请走这边。”两个服务生一起向古键霖和嘉丽鞠躬，分别指引两人往大堂的两边。
“洗*好的！待会儿餐厅见啦。”嘉丽笑吟吟地吩咐，她前一句话是对服务生说的，后一句话是对古键霖说的，说完抛给古键霖一个媚眼，挺胸扭臀地随服务生走了。
“嘉丽，嘉丽……我……”古键霖急了，说好是来商量还贷款的，却洗什么澡。这个女人玩什么鬼花招呢。
嘉丽已经消失在大堂侧门里。没有办法，古键霖只好随着服务生走向大堂的另一边。“每天都在家里洗，还有什么好洗的，还不够麻烦的。”古键霖忍不住嘟囔。
“先生，不一样呀。我们这里有*先进的设备，有*一流的服务……”小姐不停嘴地介绍。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洗澡。”古键霖嘴上说心里却想：哼，不就是想骗我们口袋里的钱嘛。他不再搭理服务小姐。
到了门口，站在旁边的男服务生殷勤地为古键霖拉开门，带他到更衣闾。更衣间早有一个矮胖的男服务生微笑地等在那里，为他打开衣柜门，又递上一条雪白的大毛巾和一条小毛巾。古键霖脱去外衣、长裤。正要脱内裤，抬头发现那个矮胖的男服务生依然侍立在一旁微笑地望着他，古键霖皱起眉头停住手。
　 “先生，有啥要帮忙？”
　“没有！”
　 古键霖没好气地回答。他不愿意在陌生男人面前袒露自己的下身，于是背过身脱掉内裤，顺手扯过大毛巾围在腰上。
矮胖服务生及时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递过一张单子，问：“你洗啥，牛奶还是蜂蜜呢？”他说的是醋溜普通话。古键霖只觉得他说话别扭，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只顾将衣柜钥匙上的皮筋套在手腕，径直往外走。
“先生，你洗啥？”矮胖服务生又追问。
“当然洗*便宜的嘛。”
矮胖服务生的脸不好看了。出了更衣间的另_扇门，他指着左前方说：“那边是淋浴，*便宜。”
古键霖哪有心情洗澡呀，但已经来了，他不由好奇地四处张望，才发现洗浴的人还真不少。洗浴大厅的中央有两个大池子，一个是约五十平方米的长方形池子，旁边紧邻一个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圆形池子，两个池子里的水翻着浪花，浪花里露出男人们裸露的上身。池子背后的墙是一面大屏幕，上面正放映成龙主演的《新警察故事》影片，大厅四角也悬挂着电视机，播放着同样的片子。古键霖看见有两扇毛玻璃门，一扇门上写着：桑拿；一扇门上写着：盆浴。不时有人从门里出出进进，年龄大的男人腆着肚子，年纪轻一些的男人昂首挺胸，全都裸露着身子，古键霖看着难为情，不由得又紧了紧围在自己腰上的毛巾。
“嘿嘿，哥们儿，这人的‘小弟弟’可能不雄伟。”
“哈哈——”
顺着声音，古键霖透过水蒸气看见泡在池子里的两个男人指点着他唧咕。古键霖听出他们是在嘲笑他围着毛巾。古键霖撇嘴冷笑，心想：我不行，我不行我还生出个九斤重的儿子呢！
古键霖到了淋浴房，三五下就冲洗完了，往出走时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大房间，摆着十几张合成革的床。床上躺着趴着一些光溜溜白花花的男人，服务生们在他们身上又搓又擦，还有服务生举着长长的胶皮管在这十几张床中间转来窜去，喷头里射出的一股股银色水柱落在那些光溜溜白花花的肉体上。古键霖一时恍惚竟觉得像是光溜溜白花花的肥猪在任人宰割。果然，那里还传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搓背吗？”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服务生问。
“哦，不！”古键霖快步逃向更衣间。
古键霖换好衣服，来到大堂。他拿出手机却怎么也打不通嘉丽的电话，不由得暗暗埋怨：“女人就是慢，麻烦！”大堂里摆着漂亮的真皮沙发，古键霖坐下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急得心神不宁。
半小时过去了，嘉丽的电话终于打来了。“键霖哥——你在哪里呀？”声音非常甜腻。古键霖已经听惯了嘉丽说话尖酸刻薄、盛气凌人，现在她娇滴滴的声音简直让古键霖头皮发麻。
“在大堂。”
“嗳，你在大堂干吗？”嘉丽声调猛然提高，娇滴滴的声音消失了，“快上来！五楼！”
古键霖在大堂寻找电梯门，没有；又找楼梯口，也没有。他急忙询问服务生，服务生指指古键霖刚出来的男宾部。古键霖疑惑地又走进去。
“请问，怎么上五楼？”古键霖迎面碰上更衣问的矮胖服务生，就问。
“换衣服。”他指了指更衣间。
“我问怎么上五楼？”古键霖黑下脸。
“换衣服再上五楼。”矮胖服务生也不耐烦了。
“真是莫名其妙。”古键霖嘟囔着气乎乎地走进更衣间，无可奈何地又脱去外衣长裤，换上浴室提供的短衣短裤，这才在服务生的指引下上到五楼餐厅，走进嘉丽订的包间。
嘉丽一个人在包间里点了菜要了酒，正自斟自饮，桌上的一瓶五粮液已经下去四分之一。她也穿着浴室的短衣短裤，头发蓬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精心化妆的脸。看见古键霖进来，嘉丽兴奋得两眼放光。
“键霖哥呦，你永远是这么英俊潇洒！”嘉丽飘到古键霖身边伸手摸他的脸，“想死你了，键霖哥。”
古键霖惊出一身冷汗，连连后退几步，厉声说：“自重点，不要这样。”
“不要厉害嘛，键霖哥。怎么，还生我的气呢？”
嘉丽的话勾起古键霖从心底对她的厌恨，不由得冷笑一声说：“哼，你是谁，我哪儿敢呢！”
嘉丽的脸骤然涨得通红又由红变青，她瞪圆了丹凤眼，“古键霖，你别他妈的讽刺我，我，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恨我，古键霖……你……”
“没有。”
古键霖压住火违心地说。他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发脾气！他不想得罪嘉丽，不想得罪嘉丽认识的那个银行行长……他的企业已经得罪不起任何人了。他口气温和地说：“哎，吃点东西吧。”
嘉丽闻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丹凤眼湿润了，“古键霖，噢，键霖哥，我也不容易，我……”
“唉，不说了，先吃饭吧！”
古键霖眼瞅着满桌佳肴，没有一点胃口，只觉得牙疼胃难受。自从成立公司开始，古键霖的胃就一直不舒服，这段时间又着急贷款展期的事，连牙也疼起来了。嘉丽根本没留意古键霖吃不吃，只顾自己吃两口菜喝一口酒。古键霖看着嘉丽这个吃法，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她从小心里不痛快时就要大吃大喝几顿。
古键霖心想已经有五年多没见过嘉丽了，她比自己小四岁，算来已经四十岁了。作为男人，古键霖不得不承认嘉丽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四十岁的人了，依然美艳得让男人心动。古键霖今年也已四十四岁，岁月的沧桑没能扼杀他的英俊，反而更增添了几分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只是身上衣服样式过时颜色灰暗显得他的生活并不十分如意。古键霖和嘉丽从幼小时起就被所有的人夸赞，“哥哥英俊，妹妹美丽。”不明底理的人直说：“兄妹俩的长相吸取了父母的优点。”只有他们家和个别外人知道，他们兄妹之间没有一丁点儿血缘关系。
嘉丽是古键霖六岁时后母带过来的女儿。后母温柔贤惠对古键霖很是疼爱，完全不像大姨妈预言得那样凶神恶煞。可是嘉丽就不同了，她刁钻霸道总是找古键霖的别扭，到了初中高中时更是处处与古键霖作对，使古键霖烦恼透了。他想尽办法躲着她，可是他越躲着她，她就越找他的茬，让他难堪……
“键霖哥，键霖哥……”嘉丽抬起通红的脸，泪眼婆娑地唤着古键霖，打断了古键霖的思绪。古键霖每次遇到嘉丽，都不由自主地要想起俩人在一起的种种不愉快。“哥……哥呀，呜……呜。”嘉丽哭出了声。
说好是来谈贷款展期的事，却让这个女人搅得又是洗澡又是喝酒，现在可好了，她竟然醉得哭哭啼啼。看来今天晚上不但花钱浪费时间，还不知道这个女人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古键霖心里的火蹭蹭地往上蹿，他强压着怒火说：“少喝点好不好。你为什么总是不能好好地商量事情呢？”
“哥，哥呀，资金的事包……包在我身上。”嘉丽啪啪地拍着胸脯说，然后端起酒杯一股脑灌下去，她又要倒酒时被古键霖按住了。“哥，键霖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我……我爱你呀！”
“你喝多了。”古键霖冷冷地说。
“没有，我没喝多，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嘉丽的丹凤眼深情地望着古键霖说：“我从小就爱你，可你越大越逃避我，于是无论在家在学校我都找你的茬想引起你的注意，我不停地变换男朋友也是想引起你的嫉妒，可你对我越来越逃避，越来越冷谈。”嘉丽张开丰满的嘴不住地喘气，眼泪疯狂地涌出眼眶，她呜咽地又接着说：“哥，我，我知道我砸了你结婚的场子，你恨透了我。可我看你娶别的女人，我的心在流……流血呀！”
古键霖呆呆地听着，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从小与自己处处为敌的妹妹，这个蛮横霸道的嘉丽，这个结过几次婚又离过几次婚的女人，怎么可能爱的是我古键霖呢？他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哥，哥……我真的爱你，真的……”嘉丽不停嘴地说。古键霖眼看嘉丽已经烂醉如泥，忙夺下嘉丽的酒杯，拉起她，“太晚了，赶快回去。”古键霖说。
一个女服务员走进来对古键霖说：“先生，大姐已经订了房间。请走这边。”女服务生走在前面引路，古键霖架着嘉丽跟在后面。
乘电梯下了一层楼，古键霖发现这一层的房间像是宾馆。两个前台楼层服务员急忙接过嘉丽，搀扶着将她送进405房间，古键霖感觉到嘉丽是这里的常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