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柔

**章
我百岁那年，头发掉得一根不剩，胡子却很长，雪白的一大把。我百岁那年，自然阴茎也拖得老长，只是松松垮垮的再也挺不起来了，像屋檐下风干的蒲瓜。我的手鸡爪一样干瘦黑硬，摸什么都感觉很嫩。我百岁那年无所事事地住在我出生的地方，一个从血缘上讲和我毫不相干的人供我吃供我喝供我等死。我百岁那年差不多每天都去裸泳，感觉身心舒畅，偶尔还会动动手淫的念头。我保养得很好——每天抽许多根烟，至少喝两斤黄酒，并且睡懒觉——因此，即便在腊月，打从屋后流过的河水也对我具有极大的诱惑。有一天我从河对岸下水，从此再也没有起来。
就像那些小痞子们时常说的那样，死亡来得迅雷不及掩耳盗铃，我无法抗拒它的召唤，因此有些事情没来得及好好处理。不知道为什么，进入老年后，我这个人变得懒洋洋的，一些该办的事情总是拖着，总想拖到明天。我怎么会沾染上年轻人的毛病啊！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我应该跟亲人们告个别，然后穿戴得体面些，消消停停地咽气。像现在这个样子，前来收尸的人一眼就可以看见我那蒲瓜一般的阴茎，实在不雅。说真的，其他我倒不在乎。
不过我从来也没有为死亡伤心过，人活到百岁，应该挺不错的了，想想看，有几个人能活到这个岁数?更何况我死得心甘情愿，因此感觉不到痛苦。头天天黑前我还看到报上登的一则新闻，标题好像是“我县百岁老人数达历史之*”，说随着什么什么的不断发展和提高，我县老年人寿命越来越长，到目前为止，已有百岁以上的老人十三人，达到历史之*。*长寿的是三介镇水塔村的什么什么老太，1901年1月出生，一百零五岁了。妈的比我还大呢！*小的是文九呆老人，昨天刚过一百岁生日，光荣加入百岁寿星行列，云云。所谓文九呆老人，就是区区在下。现在好了，明天他们就会发现，十三人已经变成十二人啦！
让我好好想想吧，还有什么事该办的？我活得太长命了——谁让我欠那么多债呢！所以头绪也特别多。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死了，有的是时间慢慢理，着什么急啊！就像那个刘欢唱的：只不过是从头再来！是啊，反正事情都摆在那里，回头看一眼就明白了。千万不要以为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告诉你们，人死后会进入一个通道。在那个通道里，时间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面，每一个时刻同时存在！此刻，我的一生就摊开在面前；我的目光扫向哪里，哪里就生动活泼起来，仿佛我又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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