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妆

**章　老宅初识
　　一
一年后。
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一点云彩，偶尔有几只白色的鸽子飞过天际，给沉闷的天空增添了一点亮丽的色彩，但鸽子转瞬即逝，消失在某个民房之中，仿佛连这些小精灵也难以承受空气的湿重，在空中飞了一圈后，就回巢了。
这是位于明珠市的一条不起眼的小街道，街道毗邻着碧波荡漾的护城河，正是春天，护城河边的杨柳树刚刚抽出新芽，只要微风拂过，倒垂的柳枝就像一条条绿色的丝绦，迎风飘拂。在护城河的对面，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民居建筑，*高的也不过三四层，前后挤挤挨挨，充满了市井人家的气息。偶尔会看见一两个居民推开窗户，站在楼上看风景。这幅画面很有小城人家、岁月安好的诗情画意。
在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穿着绿色风衣的女子，她拎着一个红色的皮箱，踩着坚实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街角。
街角是一座百年的老宅子，有着厚重的外墙租古朴的朱漆木门，女子对着门上铜制的扣环静静地看了几秒后，走上青石台阶，举手敲门。
笃笃笃！手指叩击门板的声音，有节奏地回荡在空气里。
等了片刻，门从里面打开了，但开门的人显得十分谨慎，只打开了一半，就停住了。透过那半敞的木门，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她剪着齐耳的短发，相貌普通，脸上的表情和她身上的黑西装一样严谨而端正。
“你是？”她打量着穿绿风衣的女子，从头看到脚。
“你好，我叫唐宁，是来应聘做家庭教师的。”绿衣女子赶紧介绍自己。
“原来是唐小姐，跟我进来吧。”黑衣女人绷紧的脸色这才一松，然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是一座府第式的老宅子，虽然细节没有了，但框架仍在，月洞门、垂花门、抄手游廊，以及大小的庭院，可以想像得到这里当年繁华盛世的样子。唐宁边走边看，心里充满了恍惚感，仿佛时光倒流，行走在一百年前的那个时代里。走到一间厢房前，黑衣女人独自进去，然后，对着用玻璃珠子串成的门帘子，毕恭毕敬地朝着卧室里，说：“单先生，来应聘做家庭教师的唐小姐来了。”
　 “是吗？她现在在哪？”
　“就在门外，单先生，你要不要见见她？”
　“不用了，还是由你来安排她吧，陈秘书，你告诉这位唐小姐，只要她在这里干得好，能教好玲玲，我是不会亏待她的。”
“知道了，单先生。”女人点点头，从厢房里退了出来，“唐小姐，请跟我走吧，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我带你过去。”
唐宁失望地朝着门帘子的方向望了一眼，里面的男人一定是这座老宅子的主人。他有多大年龄了，是俊还是丑，待人是和善还是冷峻得不可触摸？在来单家之前，唐宁对这位单家的主人有过很多想像，本来近在咫尺了，可没想到，他却给自己吃了个闭门羹——有钱的人，就是爱摆架子。
唐宁只好悻悻地拎着皮箱，跟着黑衣女人来到了另外一个庭院的一间厢房。
“唐小姐，这就是你的房间，床上的被子和床单都是新买的，生活用品也都给你准备齐全了。你再看看，若觉得还缺了什么，我再去买。”此时，女人与唐宁说话已经换了另一种语气，友好中保持着隐隐的高贵，就像德高望重的老员工对待新来的小同事。
唐宁对着房间简单环顾了一下，房间里的摆设既简约又现代化，床、衣柜、电视等一应俱全。这和古朴的宅子外观形成鲜明的视觉对比。“不缺什么，你们准备得很周到，谢谢。”
“我姓陈，你可以称呼我陈秘书。既然你没有意见，那我就要向你说一下单家的规矩。”陈秘书提高了声调。
“单家的规矩？”唐宁一愣，这个她倒没想到。
“是的，单家的规矩，既然你已经来到单家工作，就得遵守单家的规矩。**，不能带外人来单家。第二，晚上不可以在外面逗留到十点以后。第三，也就是*重要的一条，除了你住的地方，不能随便进入单家其他的院子，这一条你一定要记住。”
唐宁对这些所谓的规矩很不屑一顾，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勉强地点点头。
“唐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乖巧的女孩子。”陈秘书满意地看了唐宁一眼，继续说，“知道了单家的规矩，现在你该了解一下你的工作内容。你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每天下午五点以后，辅导单先生的独生女儿单玲玲的家庭功课。这份工作看似轻松，但并不好做，因为玲玲娇生惯养惯了，脾气很坏，让她听从你的教导，并不容易。所以，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心理准备。”
　 “陈秘书，我会努力做好的。”
　“希望如此。唐小姐，你先忙吧，等一会儿司机把玲玲从学校里接回来的时候，我再过来喊你。”
陈秘书走了以后，唐宁将自己的红色皮箱打开，将一大堆衣服、零碎的日用品、杂志等一股脑儿倒在床上，然后再一一摆到房间里合适的位置。整理完这一切，她歪着脑袋打量着这间弥漫着女孩子气息的小房间，心里从进门起的那点忐忑，在这一刻随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而化为了乌有。
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唐宁将身体扔到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心里升腾起孩子般的喜悦。几天前，她在当地的晚报上看到一则招聘信息：“招聘家庭女教师，要求大学学历，年龄二十五岁以下，性格好，作风正派。一旦录用，管食宿，待遇从优。如有意请发个人简历和彩照至电子信箱syf@tom.com……”
　 下面写着联系电话。
　已失业多日的唐宁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连忙去网吧的电脑上给对方发了e-mail。e-mail发出的第二天，对方给了回音，让唐宁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在电话里开的薪金竟高出她想像中的好几倍。于是，没有询问太多，唐宁便欣然答应了对方，然后退了租住的房子，将东西收拾好，迫不及待地来这里上班了。
天色渐暗，唐宁在房间里一边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杂志，一边抬头看着窗外。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她按照雇主提供的地址寻到这里的时候，竟会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老宅子，这和她想像中的高级公寓或者私人别墅大相径庭。如今，这座老宅子就像被岁月遗留下来的古董，有些寂寞，有些老旧，更有些冷清。
庭院幽静，几间厢房都房门紧闭，仿佛无人居住。在院子的角落，一棵榆钱树伸展着枝叶青翠的树冠，少许树枝不安分地延伸至墙外。唐宁凝视片刻，看到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老太婆从垂花门那边走了进来，她拿着一把长长的笤帚，步履蹒跚，背微驼，满头被岁月染成的银发。老人走到院落中央，挥动手中的笤帚，慢吞吞地打扫起院中的落叶。
其实庭院已经很干净了，地上少许的落叶不仅不显得脏乱，反而更衬托出院中的洁净。唐宁忍不住走出门外，她想这个老人一定也是单家的人，为示礼貌，她决定主动与老人打招呼。
老人始终背对着她，唐宁初来乍到，不知如何称呼这个老人，只能将手轻轻地放在老人的肩上。
没想到老人的肩膀竟猛烈地震颤了一下，老人回过头，露出一张布满惊恐之色的脸。
老人的反应让唐宁措手不及，她不知老人竞如此胆小。“老婆婆，你好。”唐宁微笑着，语气轻柔。
“你是谁？”老人警惕地望着唐宁，那双瘦骨嶙峋的手，将手中的笤帚捏得更紧，仿佛正握着一把防卫的武器。
老人的戒备之心让唐宁暗觉好笑，难道她就那么像坏人吗？“老婆婆，你好，我是新来的家庭教师，我姓唐。”
“家庭教师？”老人脸上刚刚散去的惊恐之色又浮了上来，她慌乱地看了唐宁一眼，又低头扫地，一边挥动笤帚，一边念叨着，“作孽呀，又来了一个。”
“什么又来了一个？”唐宁听出老人的话中有话，疑惑顿起。
老人并不作答，只是挥动笤帚的动作变得急切起来，唐宁注意到老人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老人知道她是新来的家庭教师后会产生如此害怕的反应？唐宁本想再追问下去，陈秘书正好匆匆走了进来：“唐小姐，玲玲回来了，你快跟我去前厅吧。”
在摆放着古代花几的客厅里，唐宁见到了她的学生——单玲玲，一个刚满九岁的小女孩，她梳着一条活泼的马尾辫，皮肤白皙。身上穿着白色的绒线衫和红色的羊毛呢短裙，脚下是带蕾丝的白棉袜和红色的小皮靴。此刻，她坐在木制的沙发上，那张天真的小脸蛋上堆满了与她年龄不相称的高傲之色。
“玲玲，这就是你新来的老师唐老师，快过来叫唐老师。”陈秘书立在唐宁和单玲玲之间，摆着讨好的笑脸。
“你好，玲玲。”唐宁率先笑容可掬地问候起她的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