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导读
上篇

　丁刚强是个沉默寡言的知识型干部。他这样的人，做事十分低调，平日并不显山露水，不事张扬。在旁人看起来，他是个孤傲不群的角色，因为他好静，好思考，不太与人争论。

　当官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当官可以为老百姓办好事，当官可以解决自己车子、房子、票子的问题，当官可以只上不下舒舒坦坦一辈子。丁刚强这样对自己说，因为他要找出改变自己态度的理由来。但巴结这个手段，丁刚强是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许晴晴确实很可爱，但她还小哦，要等到许晴晴3 年多以后大学毕业，两人才能在一起，而且还不知道她会被分配到哪里。再说，丁刚强对许晴晴虽然心仪，却从来没有表露出任何爱的暗示。许晴晴是不是爱着自己，他也不知道。或许在她看来，仅仅是对一个大哥哥的依恋。

　丁刚强心想，厅里一把手的交椅，轮都轮到姜草阳了。丁刚强也想过，只要自己在这次民意测验中的票数过了关，姜草阳一定会鼎力提携他。丁刚强希望*好不在业务处室而是到综合部门，如办公室、市场管理处、研究室等。这些部门后劲足，对今后的发展也好得多。

　新闻文化厅厅长、党组书记位置，也没有像丁刚强所期望的那样，由姜草阳继任。许晴晴倒是说对了，这两把交椅分设。厅党组书记由原朝阳地委副书记，就是那个高挑个儿细皮嫩肉的王志清担任，厅长、党组副书记是原常务副厅长姜草阳。

　丁刚强连续两次“躲风“，被甩到是非圈的旋涡之外，似乎被人们忘却了。但运气并没有忘却他。他在民意测验中得票数中等，人缘关系不算太坏，又是有5 年资历的副处长，居然爆了个冷门：升任计划财务处处长。另外一个冷门是：原来呼声颇高、韩厅长反复推荐、姜草阳也做了许多工作，极力主张，似乎就要当市场管理处处长的伍月华，居然原地不动。

　如果“潜规则“成立的话，当然的人选首推伍月华。再加上他与姜草阳的亲密关系，是众所周知的。这似乎使他在成功的天平上，又加了一块砝码。但也有一些“预言家“，从王志清和姜草阳的微妙关系中看出了一点点端倪。他们认为伍月华胜数的几率很小。

　许晴晴说：“你查郑步前的事，把王志清与姜草阳的矛盾捅穿了，好戏可要开场了。”

　他又想，姜草阳与他肯定没有了过去那种融洽的关系，“鹿茸事件”本来就说不清楚，现在又有了这个事儿，还不是更加麻烦了。两家人去钓鱼，只怕再也走不到一起了。再想想王志清呢，他的思路已经变成了现实，可还记得丁刚强这块铺路石？

　丁刚强是文化艺术基地筹备小组的副组长，组长由邬欣兼任。他当然知道，邬厅长那只是挂个名而已，但王志清找他谈话时说过的，由丁刚强担任组长，现在在他的前面挂个副厅长，细心想来，应该是姜草阳从中作梗，心头不免掠过一丝乌云。

　第二天，《江东日报》把入围者的名单全部刊登出来。许晴晴和丁刚强都在名单之列，还有各自的得分总数。

　丁刚强开始满心高兴，以为自己很有希望进入厅领导班子，好好地施展一下自己的才华，让个人的价值在领导岗位上变成社会价值。经王志清这么一说，一颗热腾腾的心，顿时变得冰冷，双脚也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过几天，《江东日报》刊载了首批公开招考厅局级领导干部入选的公示名单，并公布了举报电话。新闻文化厅副厅长的候选人，是清江县委书记吕晓波。丁刚强的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酸味。但使他感到高兴的是，许晴晴名列其中，入选江东日报社副总编辑。

　丁刚强近来老是这么想，在新闻文化厅里，他当处长主持过的事情大都是很难剃的癞痢头，或是开创性的工作。他自己图的什么？升官？到现在还是个处长。干事业？成就算不到他自己的头上。

　江东省发现了那么多竹简，轰动了文化界，轰动了大江南北，成了文化界的热门话题。这本是专业技术人员的事，偏偏王志清和姜草阳都想插一手，想把它划到自己的名下，凭借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增添色彩。

　经省建委评定，竹简博物馆建筑为“省优工程“。但丁刚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觉得自己付出的太多了，虽然已经有了成就，依然没有一点成就感。因为一切太不顺利，甚至是太窝囊。

　但丁刚强是个瞻前顾后，举棋难定的人。譬如说，已经有了二十好几年的工龄，难道说扔就扔？自己当个处长，虽然不能够呼风唤雨，但日子还是过得很滋润的。混下去并不难啊。再说，已经走了很多年的路，回头选择，舍弃的太多太多，实在不好下决心。他不愿放弃为官从政的道路，认为研究学问永远只能是个偏科。在很多人看来，这样做个半拉子的学者，亦官亦文，在中国、在江东省还是大有用武之地的。

　随着省委领导班子的调整，江东省新闻文化厅的班子也做了调整。新的厅长准备面向社会公开招考。

　也有人说，许晴晴一是凭实力，更多的凭人缘。那位很会考试的吕晓波屈居第二。并不是他的实力不够，也不是他的关系不硬。差的是人缘。什么是人缘？就是新闻文化厅本身的人缘。这应验了丁刚强的话，新闻文化厅太复杂。自己培养的和尚当不了住持，外来的僧人好念经。

　许晴晴也从王志清推行的那一套中，看到人事问题不是随便可以改的。不改，可能平平静静，一改就要风生水起了。她想拖一拖，看一看，陈省长叫你试点你未必真去试？至少不能走到别的系统的前面。

　丁刚强心底里涌出一个念头：何不干脆从机关脱身，回到自己的家乡去，种树也罢，办企业也罢，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一个小小的山村企业，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演变成为国内知名的上市公司，总资产由千万元变成了数十亿元。丁刚强和他的星火股份猛然身价百倍。

　丁刚强在办公室转了几十个圈，还是没有想明白。猛然间，他从心里冒出一句话来：“丁刚强，你怎么这么卑鄙，居然想花钱买官？道有千条万条，怎要选择*羞耻的这一条？”

　来清溪市的飞机上，新任省委书记就决定把丁刚强弄回来。他们之间的谈话，没有什么寒暄，欧阳书记很坦诚地直入主题，要他赶紧结束“定点扶贫“的使命，回到省委机关工作，担任省委政策研究室的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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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刚才的心态，丁刚强觉得自己正好被欧阳书记说中了。自己虽然不是少年得志，毕竟是峰回路转，更上层楼。按照李远送别时的话说，做了地委书记，那可是封疆大吏，责任重大啊。

　网络对话很快就开始了。一时成为朝阳地区的热门话题。丁刚强确实通过网络了解了不少情况，解决了诸如环境卫生、城管作风、圩场集市建设政策等具体问题。但麻烦很快也就来了。

　丁刚强对金磊的说法不赞同，他说：“这规则能够通行几十年几百年？”金磊回答：“至少这十来年是改变不了的，上上下下已经那么回事了，谁改谁吃亏。”丁刚强心里想，这家伙还真的说了实话。

　“你丁刚强要成为历史性的转折人物哦，今后的市志将写明，你是朝阳*后一位地委书记，也是朝阳*早一位市委书记，责任重大呀。”

　自打在盲聋哑学校考察认识柳如是以后，这位教师总像影子一样跟随左右。有了网络对话，柳如是更有机会有理由直接与书记对话。

　朝阳地区改市后，新建立人大、政协，行署改政府，市委还要新设常委会，扩大纪委机关。这些涉及人选问题，都要先协商，再经过代表大会选举。这些程序，丁刚强不陌生，但要一步一步去做，还是很烦人的。

　丁刚强警觉了。他马上意识到，这个书记在这个节骨眼上送钱来，准确地说，送洋钱来，是为了争取提拔上台阶做铺垫的。这个头一开，组织部长说的那36 个人，人人都来这么一套，他这个地委书记不成了卖官公司的老板了？

　“或许，柳如是的话，在暗示一种什么？”丁刚强回想自己前些年经历的一些大事儿，关键时期，总是会有许晴晴的出现。电脑屏幕背后这个柳如是总是时不时地闪现一下，是不是也是在朝阳的许晴晴？

　柳如是便说：“地区改市进入实质性进程以后，我一直在关注网络上的论坛一类的专栏，也看了不少帖子。还有微信、微博，我加入了很多群，信息来源还是很多的。我的感觉是，朝阳的地方势力很活跃，对你们这些外来干部很有排斥性的意见。还有一点就是，他们在上面找人支持。”

　李远说，抓主要矛盾嘛，严肃地找黎珺谈一次，转告省委的指示，要他退出选举，保证两会顺利进行。他的问题解决了，等于解决了主要矛盾，副市长选举就会相对顺利些。

　监票人宣布选举结果，依照《选举法》的规定，黎珺当选朝阳市人民政府市长。全场响起了不能说是“雷鸣般的掌声”，却也十分热烈。

　回到住处，丁刚强回味着刚才和黎珺的谈话，每句话每个细节都像过电影似的过了一遍。丁刚强觉得这个黎珺不简单。今天的谈话他是试探着来的。黎珺自己早有主意，有自己的全盘打算，并不是什么不懂经济工作，而是头头是道，内行得很哦。

　但黎珺已经三天没有回朝阳市了。丁刚强有个预感，黎珺是在躲。

　回到办公室，小胡汇报说，省委已经决定派一个巡视组到朝阳市来，重点了解这次出现的不稳定事件和网络上热炒的一些问题。

　根据秘书科长提供的情况，巡视组继续调查，已经初步掌握了黎珺的一些问题。那个招牌风波，就是一桩很小的事情，只是把黎珺牵出来的一根导火索。

　丁刚强这么说，其实是想了解一下金磊的思维方式，他既然已经考虑提名金磊做副市长代理市长，他还是想多考察一下。在丁刚强看来，考察领导干部的德行以外的内容，主要看他的思维方式和办事作风。

　一个干部的命运，就这么简单地决定了。他在想，干部提拔使用，很多就是机遇。黎珺不出事，哪会有金磊的份儿？

　但有一点，是冯胜林没有想到的，黎珺有那么多笔记本。冯胜林更没有想到，黎珺的笔记本居然记录得那么详实。这个笔记本害了别的领导干部的，是经济问题。这个笔记本害了冯胜林，因为还有另外一个人们意想不到的问题。

　冯胜林辞职的消息出来后，网民评论的、转发的层出不穷。一个省长突然辞职，当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大家感兴趣的是他背后的故事。

　高平凡快人快语道，欧阳书记刚才找他谈话，说的就是这个事儿。要他转到政府那边去，先做常务副省长，找机会做代理省长。

　这些网络信息呀，怎么一下子就集中到高平凡的身上？这一定是有人特意组织的。这不是一个人所为，是一个群体，背后一定有推手，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搅局。

　李远却说：“那也未必，坏事可以变好事。我要告诉你的是，汪洪亮他们把老高那几件事的真相讲明了，与'八府巡按'和'梁山寨主'们的说话截然相反，上级部门决定派一个调查组到江东来，专门调查落实。这是好事，不是给了老高一个新的机会吗？”

　果然是大坝里侧出现管涌。闻声而来的预备役战士已经有几人飞速地跳入水中。看到这样场景，丁刚强心头顿时一热，“呼啦”一声跃入水中，加入到战士们的行列。

　欧阳晋感慨地说：“我也快60 了，应该把位置让给年轻的同志。”

　欧阳晋举起酒杯，与丁刚强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继续说：“告诉你一个好的消息，中央决定向江东省派出巡视组，有很多沉疴问题，可以乘这股风来解失，很是值得期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