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镜像幽灵

　　《她的镜像幽灵》：　　罗伯特隔天早晨向办公室呈报栏杆破损的事。孩子们继续在傍晚到墓园里玩耍，罗伯特偶尔会观察他们，对他们的身份与住处心生好奇，想不通他们在坟墓之间默默进行的怪异游戏有何含意。几周以后，有个男人过来修缮篱笆。罗伯特那天傍晚沿着街道散步，经过那三个孩子身边时，觉得有点悲伤。孩子们聚集在那里，手搭在栏杆上，无语地直往墓园里望。　　罗伯特*初将博士论文设定为历史作品：他将这座墓园想象成三棱镜，借此观看维多利亚时代社会的某个时期，当时的人们过度讲究到耸人听闻、辉煌灿烂、缺乏理性的*高点。如火如茶的卫生改革，加上具有阶级意识的创新，维多利亚人创造了海格特墓园这个哀悼的剧场、永恒安息的舞台场景。可是罗伯特实际研究时，却受到了长眠于墓园的人物的引诱，开始将论文转向传记故事。传闻轶事让他偏离正轨。当时的人为了似乎不大可能发生的来世生活，做出了精心详尽的准备。他爱上了这些终归徒劳的筹备，开始以私己的角度来观看墓园，失去了客观的视野。　　他常常陪坐在知名科学家麦克-法拉第旁边。还有伊丽莎·巴罗，她是连续杀人狂弗雷德里克·塞登的受害者。他会在弃儿的无名墓那里沉思。罗伯特曾经耗费整晚，望着飘雪覆盖狮儿，就是看守托马斯·赛耶思的石狗像，托马斯是末代空手拳击手。瑞克里芙·霍尔的墓上总是繁花锦簇，有时他会从她的墓上借走花束，转献给某个偏僻又孤单的坟墓。　　罗伯特喜爱观察四季在海格特里流转循环的样貌。墓园从来不乏绿意，其中有很多植物与树木对维多利亚人来说，象征着永生。所以连冬季也有常绿树、柏树与冬青，柔化了坟墓里杂乱随意的几何线条。夜里，石头与积雪反射月光，罗伯特沿着小径嘎吱踩过那片床罩般的薄薄雪白时，有时会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失了重量。偶尔他会到佛垂沃庭院的工具棚里拿梯子，登上黎巴嫩环中央的草地，他会倚在那棵三百年的黎巴嫩雪松上，或是平躺下来，让视线穿过多节的树枝仰望天际。肉眼几乎看不见任何星辰，它们全被伦敦输电网络的光害所遮掩。罗伯特凝望黎巴嫩雪松叶隙之间的飞机闪光。这样的时刻，他总觉得有种强烈的恰当感：他的身躯与草地下方的逝者平静安宁地栖居于小室，而上方的星辰与器械漫游于苍穹。　　今晚他驻足在罗塞蒂家族的墓旁，想起伊丽莎白·西德尔。论文里那个献给她的篇章，他重写了无数次，目的在于享受思索伊丽莎白的乐趣，而不是因为还有她的什么新鲜轶事可谈。罗伯特在心里恋恋回味她的一生：她出身寒微，是女帽制造商的女儿。前拉斐尔派画家发掘她，帮助她成为模特儿，继而使她升格为但丁·加百列·罗塞蒂爱慕的情妇。后来她罹患不知名的疾病，并痴痴久盼与罗塞蒂成婚，带着胎死腹中的女儿。她因鸦片酊·中毒而死。满心歉疚的但丁把一份独特的诗稿塞进妻子的棺柩。七年之后为了取回诗稿，在夜里燃起篝火，借光掘出伊丽莎白。这一切让罗伯特觉得津津有味。他闭眼站定，想象坟墓在一八六九年的模样，当时还没有被其他墓冢包围，篝火焰影摇曳不定，男人奋力掘地。　　感觉好似过了良久，罗伯特沿着那条模糊隐蔽的小径，回头穿越坟墓，随意游荡。　　他无法相信天堂的存在。童年时期在英国国教的浸淫下，他曾想象天堂是一片宽大辽阔的虚空，虽有阳光普照但相当寒冷，充满隐形的灵魂与死去的宠物。当艾丝沛逐渐走向死亡，他努力唤回这份老旧的信仰，往自己的怀疑论里深深挖掘，仿佛信仰只是较为古老的沉积物，只消开采挪开一层层的老练世故与经验，就能重新获得。他重读招魂论者的小册子、百年前降灵会的记录，还有与灵媒合作的科学实验。他的理性奋起反抗：那是过去的历史，虽引人人胜，但并非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