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光进来

《让光进来》：　　奥黛丽·维尔纳夫知道，她想象中的事情不是真的在发生。她是个成年女人，能够区分真实和幻想。　　但是每天早晨，当她从蒙特利尔市东的家前往办公室，开车穿过维莱一玛丽隧道的时候，她总能看到它，听到它，感觉到它的发生。　　**个迹象是人们踩刹车时闪过的一片红光。前面的卡车转向，打滑，猛地撞上人行道。可怕的锐响从坚硬的墙壁上弹开，朝她飞速而来，无比强烈。鸣笛，报警器，刹车，人们的尖叫。　　然后奥黛丽看到大块大块的混凝土从隧道顶剥落，拽下纠缠的金属血管和肌肉。隧道在喷洒它的内脏，支撑着这条隧道、支撑着蒙特利尔市的内脏。　　直到今天。　　然后，然后……椭圆形的日光，隧道的尽头，将要关闭。就像阖上一只眼睛。　　然后是黑暗。　　再然后，是漫长、漫长的等待，等待着被压扁。　　每天早晨和傍晚，当奥黛丽·维尔纳夫开车穿过这条连接城市两端的工程奇迹时，它都会崩塌。　　“没事的。”她笑着嘲弄自己说，“会没事的。　　” 她转动按钮，将音乐声调得更大，同时大声唱起歌来。　　但她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依然感到刺痛，继而变得冰冷麻木，心脏怦怦直跳。一股泥水猛溅到挡风玻璃上，雨刷把它刷掉，露出一个有条纹的半月形可视区域。　　车流在减缓，然后停了下来。　　奥黛丽的眼睛睁大了。这种情况还没有出现过。　　穿过隧道已经够糟糕了，停在里面简直无法想象。她的大脑冻结了。　　“会没事的。”可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的气息太微弱，脑中的咆哮声却太大了。　　她用胳膊肘锁住车门，不是为了把谁挡在外面，是为了把自己关在里面。这是为了阻止自己冲出车门，尖叫着逃出隧道的一点微弱努力。她紧握住方向盘，紧紧地，紧紧地，再紧一点。　　她将目光投向泥水四溅的墙壁，隧道顶，远处的墙。　　裂缝。　　上帝啊，裂缝。　　还有敷衍了事地抹在上面的水泥。　　不是为了修补，而是为了隐藏。　　“这也不说明隧道会塌下来”，她安慰自己。　　但是裂缝在变宽，这消磨了她的理智。所有她想象中的怪物都变成了现实，正在从那些断层里伸着手往外挤。　　她关掉音乐，让自己集中精神，高度警惕。前面的车往前挪了一点，又停住了。　　“走，走，走啊。”她恳求着。　　但是奥黛丽·维尔纳夫身陷困境，惊恐万分，无路可逃。隧道虽然糟糕，在十二月苍白的阳光中等待着她的东西却更糟。　　多少天，多少星期，多少个月——如果她够诚实，甚至是多少年以来，她一直知道。怪物是存在的。　　它们就生活在隧道的裂缝里，黑暗的巷子里，整洁的联排别墅里。它们还有名字，比如弗兰肯斯坦、德拉库拉，还有玛莎、大卫、皮埃尔。你总会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发现它们。　　她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了自己惊恐的棕色双眸。但是在那映像里，她也看到了自己的救星，她的银子弹，她的木棍。　　那是一件漂亮的派对礼服。　　她花了很长时间缝这件礼服。那些时间，她本可以也本应该用来给她的丈夫和女儿包装圣诞礼物，用来烤小星星、天使和快乐的雪人形状的酥饼，缀上用糖果做成的纽扣，用橡皮糖做成的眼睛。　　然而每天晚上，奥黛丽·维尔纳夫回到家后，却径直走向地下室，来到她的缝纫机前。她弓着身子坐在那块翠绿色的布料前面，在一件派对礼服里缝进了她全部的希望。　　她会在圣诞夜穿上它，走进圣诞派对，扫视房间，感受人们向她投来的惊讶目光。穿着她紧身的绿色礼服，乏味的奥黛丽·维尔纳夫将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可她缝这件衣服不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她只想吸引一个男人的注意。等她做到了，她就能放松了。　　她将移交自己的重担，继续正常的人生。断层会修好，裂缝会阖上，怪物们会回到它们该在的地方。　　已经能看到通往香槟桥的出口了。她平常不会从那里出去，可今天不是什么平常的日子。　　奥黛丽打开转向灯，看到旁边车里的男人投来厌恶的目光。她以为她能去哪儿？他们都被困住了。但是奥黛丽·维尔纳夫困得更深。那个男人朝她竖起了中指，不过她并不介意。在魁北克，这就像友好的招手一样随意。如果魁北克人设计一辆汽车，车前的立标一定是一根中指。通常情况下她会回敬一个“友好的招手”，不过今天她脑子里装着别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