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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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子弟的民国旧梦与末世情怀

像魔咒一样，葛亮的写作注定无法逃脱他那世家子弟的桎梏。这并非贬义，而是命运，幸或不幸自在其中。 他的祖父葛康俞，早年就读杭州国立艺专，后执教省立安徽大学、国立中央大学。有《据几曾看》存世。王世襄赞其“不下黄宾虹”。宗白华曾抄全书留存。他的太舅公是陈独秀，叔公是邓稼先，更不必赘言。 这些名门望族的遗泽，滋润着也羁绊着他的小说，留学、香港、南京，民国与现代交错，成为他小说里挥之不去的底色。从《朱雀》里大肆渲染的民国风云，跌宕起伏的旧日往事，到《七声》里南京、香港、北美的时光交错，目光所及，依然是那些久违的人与事。 《北鸢》也并没有跳出去，也不必跳出去。葛亮一如既往耕耘在他的民国版图上，继续往他的民国深处精耕细作，不急不慢，恰到好处。在当代内地转港的青年作家中，写民国者恐无出其右者吧，并非因一众大腕作家的推荐，特别是评论家陈思和先生将之与《红楼梦》相提并论，而是从其笔锋和气韵，以及感世伤怀的字里行间，卓然而立出一种忧郁的民国范儿，还有隐约流露出的名门望族的自负和对生命轮回的唏嘘。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这风筝在中国文化的赤子手中已经千年了，当这北地风筝从民国的京津唐升起，它的故事也在东风中启程，走镖失而复得，化险为夷，街头抱子，抓周不凡，这个外姓小子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跌宕出别样的风采，拉开出一副民国清明上河图的大卷。因家族的缘故，葛亮的民国文化史学养，一定更多了份家事的意味，所以才以史为装饰，将其外祖父敷衍出卢文笙这个有情有义的人物。他的一生颇富有戏剧性，甚至带着点琼瑶小说男主的苦情，却又比之更加洗尽铅华，内心丰富，卢的感情世界静水沉思，隐忍而张扬，如逆风而起的风筝，划破天空的平静，似乎随时准备着粉身碎骨，却又义薄云天，并不计较回头路。 而风筝上的小饰物，如那不出世的画坛怪杰，不声不响传出李可染的子弟，而诸如卢家掌柜的，风筝龙大爷，刺杀了日本军官的戏子，无不带着民国风骨，中华道义。这些民国故人，他们的生命哪怕是昙花一现，也曾泛着光彩如珠。 每个人之于时代，如沙石裹挟于狂风。他们只能顺从而无法掌握个体的方向，在大的社会动荡之中，随波逐流。这是常态也是悲哀，不管是卢文笙，还是《朱雀》里那个寻根金陵的华裔青年。在葛亮笔下，他们被从故纸堆里打捞上来，一番装裱，顿时熠熠生辉，但那种陈腐的气息犹在。 风筝可以放上去，而不一定收得会，它的生命在天空才是活着的。就像《归途》中我在美国的好友威廉，他的破落户的人生也曾有过灿烂的往昔，但生命在轮回中终于沉沦。而之于葛亮，那些围绕在上一辈的家族的光彩之中，那些人和事儿的细节，到底是如何或真或幻的演绎，其实并没人洞悉，它们的花开花谢，风起云涌，也许并不是这本小说里描写的那么一回事儿，这些并不重要。在葛亮笔下，它们成全了他的民国旧梦和末世情怀。而他也给当世的家族及更多的看客一份不辱使命的交代。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