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蝴蝶

　　夜深时，舒心敲开了胡一虎的客房门，胡一虎脑子乱哄哄的，也没有睡着。　　“咱俩聊会儿吧，胡一虎。”舒心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　　胡一虎在她面前坐下，看着在朦胧的灯光下神情异常平静的女子，那神情跟他一年多以前初次遇到的那个小女子已经完全不同，多了种风霜和沉静。　　“突发性的事情太多，脑子乱，咱们一块儿捋捋也好。”胡一虎说。　　“我真不知道遇到你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舒心叹口气说，“咱俩认识后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多太多了。”　　“应该是不幸吧，我现在都觉得我是个不祥的人，凡是跟我亲近的人都出意外。”胡一虎叹道。　　“所以你不想跟我结婚，怕害了我？”舒心盯着他。　　“说真的，我现在只想一个人远远地离开熟悉的人，躲到深山里，躲到云深处，谁也不打扰。”胡一虎说。　　“但是，你躲得开吗？你其实一直在躲，躲社会给你的责任，躲家庭给你的责任，躲感情的责任，但你根本躲不开，你躲来躲去到头来不都伤着了自己也伤着了别人？”舒心把眼睛望向窗外，窗外月半弯。　　胡一虎感觉舒心句句话像刀一样扎到了他*隐秘的痛处，他弯下腰，双手抱着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睿智而透彻了？”　　“你不是说观察研究我吗，我也在观察研究你呀，在睡不着的晚上，就放电影一样回忆你跟我在一起的点滴，还有你发生的事。”舒心把他的肩膀扶起来，“你其实就像个不想负责任的大孩子。”　　“有些责任我负不起呀。”胡一虎抓住她冰凉的手，“比如对你，明知道不行，所以只有逃避。”　　“但结果呢？”舒心轻轻一笑，任由他抓着手。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可能还好点。”胡一虎松开她的手，“那样的话，我压力还小点。”　　舒心把他的手抓起来，“很多东西咱们能选择吗，比如出身、年龄、性别，你为这些东西困扰，不是显得特别不聪明吗？我可是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的好老师，我在你面前就是个崇敬无比的学生。”　　“凡事事不关己，自然洞若观火，人在其中时，有几人能真正智慧洒脱？”胡一虎说，“何况我就是一普通人，你高看我了。”　　“你知道我爷爷在你走后怎么说你吗？”舒心说道，“他说胡一虎这个人跟他很像，从表面看胸无大志经常做一些吃喝玩乐的小事，但实际上悲天悯人总想救苍生于火海，因此在他力所能及的时候会做很多善事，这样的人即使有这样那样的弱点，对人是真诚的，重视感情，对生活有热情，抗打压，生存能力强。”　　胡一虎不由得微笑，“原来老爷子早给我做过鉴定了。但是，你不觉得你奶奶跟着你爷爷这样的人很辛苦吗？”　　舒心摇头，“虽然我奶奶奉行嫁夫随夫的老规矩，但我的记忆中奶奶总是很快乐，爷爷做什么她都觉得顺眼，偶尔爷爷捣一些乱都会逗得奶奶哈哈大笑，她在的时候经常会跟我讲爷爷年轻时候的一些好玩的事，她自己会咯咯笑半天。”　　“咱们和你爷爷奶奶完全不在一个时代。”胡一虎叹道，“二十一世纪都过了十多年了，很多东西已经变了，岁月都不是安静的而是躁动不安的，咱们怎么可能守得住自己一块安静的田园呢？”　　“要守，自然就能守得住。就比如你，不是一直守着绝望期盼齐豫姐姐奇迹般出现吗？”舒心说。　　胡一虎看着那张俏丽恬静的脸，“所以，你跟律师说如果齐豫回来，咱们自动解散？”　　舒心点点头，“我永远取代不了她在你心中的地位，我也期待她能出现，然后把你还给她。齐豫姐姐出事后，我其实从没想过咱们会如何如何，那样想就是对她的极不尊重和伤害。但事情既然突然走到这儿了，我想或许这就是命运，是老天不想让你一个人等她等得太辛苦吧。”　　胡一虎无言。　　舒心站起身，“我去休息了，你也好好睡。”　　胡一虎也站起来，默默地抱了一下舒心，心中如浪翻涌。　　第二天一大早，胡一虎就和舒心就去了民政局办结婚登记。由于舒家托人给局里打了招呼，虽然胡一虎的手续不全，但结婚证顺利办了下来，只是等两个人的合影照费了不少时间。　　拿到结婚证，很快舒妈妈就安排车接他们去了一家店里选结婚礼服，还在试衣服的时候，舒心就接到父亲的电话，“火速来医院！”舒心撩起穿好的婚纱就跟胡一虎跑到了医院。　　此时舒爷爷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在舒老板的示意下，舒心和胡一虎在爷爷的床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看着孙女穿着漂亮的婚纱，看着儿子递过来的大红结婚证，老爷子眼睛里冒出亮晶晶的光芒，他居然合起手，清晰地说出了四个字：“白头偕老。”　　然后，老人眼睛里的光黯然灭去，监控仪上的心跳变成了一道直线，老人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安详地离去。　　ICU里陡然安静了会儿，然后哭声一片。　　随后的几天，整个舒家都在操办老爷子的丧事。　　舒老板把父亲安葬在了老家的祖坟里，按照老人生前的嘱咐和母亲合葬。　　在祖屋里，舒老板经常一个人守着灵堂呆坐良久。　　有一天胡一虎和舒心在旁边陪着他，舒老板忽然对胡一虎说，“钱多了真的没什么用。”　　没等胡一虎接话，他自己就接着说，“舒心的奶奶、爷爷相继因病去世，我花钱在全世界找*好的药，都救不活他们，钱再多买不来命，钱有什么用？”　　胡一虎说，“但是有钱，可以资助科学家找到治病的药，这些药是救不活爷爷奶奶了，但以后没准能救别人的爷爷奶奶。”　　舒老板一愣，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说得对。”　　过了头七，全家人就陆续返回各处。　　胡一虎对舒心说，“咱们再去趟富春山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