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北望:尹文峰中、短篇小说精选

　　《孤独北望》：　　当天，我就把打算对爹说了。爹说：“做农药生意还可以，但不要进假农药，要多留几个心眼儿。”　　“冒事（没事），叔与他们熟，他们不会骗我的。”　　爹没说过多的话。从他的眼神里我能看出来，多多少少隐藏着些许内疚。　　第二天，我就正式去一个叫茶山坳的地方进农药，从家到茶山坳有三十公里左右。　　夏天里，我骑着没有刹车、没有前后雨板的自行车上路了。心情还不错，与沿路冉冉升起的朝阳一样，充满了希望。　　到了地点后，我对批发农药的老板说：“今天我叔志国有事不来了，他叫我批两箱甲胺磷，两箱杀虫霜回去。”　　“哦，没事，志国和我很熟哩，你代我向他问个好，农药你放心拖去就行。”老板人还不错，没欺生。　　把钱给他后，还是他帮着一起把四箱农药捆好的。平时不抽烟的我，出家前，爹塞给我一盒他平时省下来的一块二毛钱一包的“湘莲”牌香烟。此时，我立即给老板递上一根烟，还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句：“往后请老板多关照。”老板边笑眯着眼，边用刚才那双帮我捆农药还未来得及擦洗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说：“伢子，放心吧！我和志国很熟的。你自己骑自行车要多注意点，还这么小呢。”　　“好哩！谢谢叔叔了。”　　没想到老板还挺和善。还说往后有时间上他家玩。　　农药批回来后，四叔让我就在公路旁的樟树下卖。四叔说：“如果有人间的话，你就说帮我卖哩，他们一般都认识我。”　　“好的叔，我就这么说。”　　在送农药去樟树下的路上，我还兴高采烈，可真要蹲下来卖农药却很害羞，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就感觉自己和集市上被买主来回挑选的牲口一样。既盼望着有人来买农药，又怕人来买。　　把农药放在公路旁的樟树下不多时，就有人来买了。　　来人是邻村的一个长辈。他人还未到我跟前，就喊开了：“哟！这不是锣塘村桃子的崽吗？你小小年纪就学会做生意了，那长大了可了不得。”听到他的话，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连正眼都不敢看他，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问我学生伢子怎么不好好读书，而来卖农药？我说学校放暑假了。并特别强调这是帮我四叔志国卖农药。　　他说：“这样不错，也是勤工俭学，再说，书读得再多也是为了挣钱，还是早些学会做生意挣大钱好。”他边说着话，边从农药箱子里把整瓶的农药提出来摇，看哪一瓶农药多一点。还说这次的农药比上次的少。看着他选农药的样子，再加上他说话的腔调，我有些反感，也有点瞧不起他，皱了皱眉头说：“都是五百毫升，哪一瓶也不会多多少。”　　“反正下午没什么事，随便看看，要真多出一盖子，那又可以多杀几分地呢！”他说。　　一下午卖了两瓶甲胺磷，两瓶杀虫霜，总共挣了两块钱。真正的畅快只是一闪而过，之后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假期总共才五十来天，如果每天只挣两块钱的话，只怕到开学的时候也不会超过一百块钱。　　傍晚时分，当我推着差不多还是整箱的农药回到家里，爹并没有为我挣了两块钱感到欣慰。他说：“一天才挣这么点钱是很难挣够学费的，你自己还得努力。”　　“我知道了。”回答爹的话时，我没有看他，只顾把农药从自行车上往堂屋的泥地上搬。　　在往后的日子，我照着四叔说的做，不仅卖液体农药，还卖杀虫粉、除草剂等，这样每天挣的钱稍微多一点。　　为了挣够一千块的学费，我每周都得骑自行车去茶山坳。　　烈日下，柏油路被晒得成了一条上下飘浮的黑带子，老远就能看见汽车随着飞扬的热气上下跃动，我就与这条来回六十公里的柏油路进行亲密接触，和无数辆相似的汽车同向或反向擦肩而过。强烈的阳光刺激着我的眼睛，并将我的皮肤晒得油黄油黄，我心里却挺得意，我感到自己长大了，可以挣钱了，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每瓶农药一般只挣五毛到一块钱，骑自行车每次能带四箱，进一次农药差不多能挣四五十块钱。正常来说一般只挣不赔，可也有意外事件发生。　　一次我骑车带着四箱农药，在一个下坡转弯处车速过快，对面来了几辆大货车，因为没有刹车，我就急着用拖板鞋踩前轮胎，但刹车太急，又是下坡，人和自行车都失去了重心，一下子连人带车重重地摔在了柏油路的水泥沟里，我的半边脸、双手、膝盖都被擦破了，全身上下流着血。　　然而，心痛的不是自己摔倒了，大不了留个疤，*令我伤心的是那四箱农药。甲胺磷是玻璃瓶装的，两箱全部摔了，一百八十块钱全部没了，幸好杀虫霜是橡胶瓶装的。我呆坐在原地，看着满地的破农药瓶，闻着刺鼻的农药味，特难受！可就是不想起来，整个人都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一刻，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这件事后，我专门花十几块钱把自行车的前后刹车装上了。　　因为那时候没电话可打，其实即便有电话我也不会舍得花钱去打，茶山坳农药缺货的时候，我就得“放空枪”了。有时还得去衡阳西渡进农药。去衡阳西渡进货实在是万不得已，因为那要过河，所以就得坐车坐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