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路

　　《村路》：　　**章　　（一）　　在关中道，这种蛇是极其少见的。它浑身透着凉飕飕的紫红的晶莹，像造型精湛的玉器，超然地打坐着，眼睛似闭非闭，如同一尊欲了尘缘的佛徒。烈日把空气点燃了，透明的流火借着风势，肆无忌惮横冲直撞。岑寂的乱坟岗里，疯狂的杂草们痛苦地低下脑袋，软绵绵的，有气无力，欲哭无泪。田鼠们用两只后腿站起来，警惕地四下张望，发出干涩的“吱吱”的叫声，它们一边忙碌着性事，一边寻觅着水源。野鸡卧着或者站在草荫里，眼帘一挑一挑，纤细的舌头垂下来，两腮扇动着，抵抗着烈日。　　热浪一波又一波地掠过乱坟岗，掠过旷野，显示着它的强硬。奇怪的是，当它冲到一座老坟边时，立即就站住了，掉头了。老坟边的草骄傲地昂着头，说，看看，这才是强硬，这才是不可侵犯。它神采奕奕，举止优雅，就像惊涛骇浪中一个沉静从容的漩涡，就像一片世外桃源。草丛下，是一个洞。在洞口，那条紫晶蛇玻璃缸一样盘坐着，等待着，寻觅着，阴险着。　　这是北方的七月，生命澎湃而灿烂，热闹而残酷。金色的麦浪退去了，退到了农民们的口袋和粮仓里。烈日下，白花花的麦茬已经被苞谷苗的碧绿淹没了。考完*后一门课，正好是下午四点半，刘乐然和同村的田小雨出了县城，沿小路徒步回家。对国人来说，每年七月的七、八、九日（前些年）是高考，是火车站，是人生的站台。孩子们长大了，他们拥挤着，趴在窗口，使尽十多年积蓄的力气，去买票，去抢购通向辉煌或并不辉煌的资格。　　刘乐然的家在蛤蟆村，距县城只有几公里，走小路就更近。路旁没有树荫，刘乐然用柳条编织了一个绿茵茵的帽圈递给小雨。小雨一笑，摆摆手，刘乐然就戴到自己头上。两个人走着，谈论着考试的感受，谈论到哪个题错了，刘乐然就很不在乎地笑笑，说，错就错了，没办法，反正尽力了！如果哪道题是因为粗心错了，刘乐然也哈哈一笑，一点不往心里去。刘乐然乐观，很少有人看见他皱眉头的样子。小雨却不一样，她多愁善感。不过和刘乐然在一起却很快乐。十多年的学生生活里，她很喜欢和刘乐然在一起。　　路边站着一只鸟儿。它浑身金黄，嘴巴鲜红，双腿纯黑。翅膀耷拉着，翅翼上几个火红的花斑极其炫目。它是什么鸟，不知道。它看起来有一点站立不稳，翅膀一抽一抽，身子就一摇一摇。　　田小雨一眼就看见了，她跑过去，伸手就抱。　　刘乐然取下帽圈，给上面添加新折的柳枝。　　田小雨刚刚抱起小鸟，那条紫晶蛇箭一般地射了过来！她尖叫一声，抬腿就跑。　　紫晶蛇紧追不舍。　　“蛇！有蛇！”田小雨扭曲的叫声在旷野上传得很远。　　刘乐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手提树枝使劲追着，抽打着。　　紫晶蛇钻进了路边的地里，腹背受敌是很危险的。　　田小雨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坚持到跑不动了才扑通坐在地上。她上气不接下气，脸色苍白，惊恐不堪，手中的金色小鸟早被捏死了！它还是没有逃脱死亡的宿命。　　田小雨本来就胆小。这条紫晶蛇就像一把飞刀，闪着寒光，呼啸而来，突然而至。惊慌把她击倒了。恐惧伸出魔手，抽了她的筋，碎了她的骨。田小雨软作一团，难以站立。刘乐然只好背着她回家。　　（二）　　蛤蟆村东头靠南塬是一家砖厂。砖厂占地近百亩，土源广阔土质优良，烧出来的砖是*好的佐证。它吸纳了蛤蟆村相当一批劳动力。刘乐然背着小雨经过，村民们立即就发现了。这不是一件平常事，有人赶紧报告了砖厂厂长、蛤蟆村支书田冷春。砖机出了故障，老田正窝在土壕里修理，他扔下工具，抓一把土擦擦手上的油污，起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