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

　　《单纯/跨度长篇小说文库》：　　1　　李晓燕是我见过的*漂亮的女人。她和她的马群与我的故乡哈拉海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每当我嘹望那片草原的时候，眼前出现海潮般的骏马在广阔的草原上奔腾，扎着两条辫子的李晓燕带领着她的战友们挥舞着马鞭，疾驰而来。马蹄声锣鼓一样地响起，整个草原淹没在马群的嘶鸣里。　　童年的景象就这样深深地雕刻进我的脑海。　　我常常想，父亲不焦急地挤上十万官兵奔赴北大荒的绿皮火车，把我们全家从上海带到一个叫哈拉海的草原，李晓燕不积极地投入到上山下乡运动，和一群叫“知青”的人乘坐着解放牌卡车来到哈拉海军马场，我漫长的童年还会发生那么多有趣而令人难忘的故事吗？　　三队指导员革红旗慷慨激昂地说：“这叫命运。命运把我们拴在一起，必将创造出人间奇迹。”　　革红旗一边讲，一边模仿电影《列宁在十月》里列宁的样子，左手叉腰，把他粗短的右手手臂有力地指向前方。前方是李晓燕晾晒的背心，革红旗的手正好戳到背心的乳房上。他把手停下来，说：“没有弄脏吧？”坐在旁边的李晓燕回答“没有”，把背心摘下来，放到炕上。这细小的动作我父亲看在眼里，没有说话。革红旗回头对我父亲说：“刘队长，我刚才太激动了吧？”　　我父亲看看会场，说：“这确实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我们队里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知识青年，从来没有掀起过水利和养马两个热潮。现在不仅仅是你指导员激动，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按捺不住的高兴啊。”　　会场上的男女知青鼓起掌来。　　革红旗说：“是呀，三队就要掀起建设社会主义新高潮了。我们响应党的号召，兴修水利，把草原沼泽的水排到嫩江，解放草原，多养军马。部队建设，永远离不开骡马。我们把军马养好，支援军队，实现军队骡马化。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会场设在女知青宿舍。知青来之前，三队抓紧时间，抢盖了一栋集体宿舍。长长的一趟泥土房，西面是男知青宿舍，东面是女知青宿舍。挨着女知青宿舍，是集体食堂。因为人来得太多，男生宿舍在南北大炕上面，又搭建一层木板，隔出一个二层铺。女生宿舍的人比男生的少，只在北炕上面隔出了二层铺，南炕没有隔。这样，南面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把宿舍照得亮堂堂的。三队没有俱乐部，开支部会队委会在办公室开。开全队的大会，就只能在女生宿舍开了。男生们愿意来闻女生宿舍香喷喷的味道，上了炕就躺在女生的被褥上，互相开着玩笑。女生们急忙收拾内衣内裤。李晓燕去写黑板报，晚来了一步，内衣细软没有收拾就开会了。她一边收起背心，一边对革红旗说：“我们早就想来广阔天地经风雨见世面了。”　　我父亲说：“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呀。这里条件艰苦，你们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啊。”　　横躺竖卧聚集在女生宿舍会场上的年轻人，没有理会我父亲的提醒。他们燃烧的热情烧毁了理智。每一个人都陶醉在自己的锦绣前程里。我父亲说的话，像九月的风一样，轻轻地在他们面前扫过，转眼就消失了。　　带着我们全家到北大荒扎根，父亲一生都不安。父亲在*后时刻，还遗憾地对我姐姐说，把你们都扔到东北了。　　在我朦胧的记忆里，我们是在深冬的一个夜晚，住进了三队的一座土屋。爷爷点燃煤油灯，漆黑而寒冷的屋子立刻亮堂起来。两个房间，里屋南北搭了两铺土炕。外屋有两口大锅，一口在进门的地方，另一口在北面靠墙的地方，连着一个小土炕。锅台和土炕之间，垒着一道半米高的土墙。爷爷就住在这铺小炕上。我和父母、哥哥、两个姐姐住里面的两铺大炕。　　没有人接待我们。爷爷抱了两捆芦苇，开始烧炕。铁锅也被烧热，翻花的开水冒出滚滚蒸汽，填满了整个屋子。墙壁和屋顶厚厚的霜雪开始融化，大块大块地掉到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