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洲文艺出版社明人日记:你跑什么跑

微信红包女神 周末，明人在小区快走，在喷泉池旁碰到了老李。老李曾经和他一同共事过，是一个厚道之人。他们寒暄着，他的女儿站在一边，头也不抬，双手捧着缀有紫色流苏的手机，不停地摁着。老李让她向明人叔叔问好，她也只稍仰了仰脸，闪过一丝笑脸，遂又埋下头去，算是与明人打过了招呼。老李责备道：“这孩子，不懂事！”明人则宽容一笑：“没关系，还是孩子呢！” 巧的是，没几天，明人坐地铁去图书馆。在地铁上，他就瞥见了老李的女儿，模样有几分俊俏。她离他不到一米，右手臂紧挽着扶手杆，两手还是捧着缀有紫色流苏的手机，身子随着车身摇晃着，旁若无人，聚精会神地摁着手机，仿佛有稍纵即逝的信息等待捕捉。大约五六个站点过去了，她还保持着那种关注度和那似乎一成不变的姿势。 地铁进站少停，再次开启的铃声响起，她突然浑身一激灵，眼睛飞快地看了一下车外，蓦地就从几个乘客的间隙中夺路而走，在车门缓缓将闭的那一瞬间，她不算瘦小的身子弹射一般穿越了过去。好险呀！明人暗暗惊叹。明人看见站台上的她走了几步，又匆忙转身过来，看见已紧闭的门扉，渐渐移动的地铁，一脸懊恼和失望。她一定是看错站，下错车了。这真是一个毛里毛糙的孩子！ 这天傍晚，明人又在小区邂逅老李。老李扯住了明人的袖子，一脸不好意思，悄声在明人耳畔说道：“老兄，能否帮个忙呀？”“什么事？你说呀。”明人回道。 “我，我想请您帮忙，给我女儿介绍个工作。”一句话，就把老李的脸庞憋得通红通红的了。 “你女儿，不是工作有两年了吗？”明人依稀记得老李上次介绍过。 “是，是的，可，可她不愿意呆那儿，上个月辞了职，闲在家里呢！”老李仿佛在说自己，神情很是谦卑。 “她学什么专业的，想做什么工作呀？现在工作确实不好找呀。”明人坦诚道。 “她学的是企业管理，单位叫万丰电子公司，干的是业务，可是她不喜欢。”老李说。“万丰公司是一家不小的民营上市公司，她这么放弃，真有点可惜了。我有机会，再帮你看看吧。”明人也不忍推托。 老李又千谢万谢，似乎是在拜托明人一件终身大事一般的殷切。老李真是厚道实在呀，他能开出口来，一定出于无奈。 明人之后还特地留意过。现在机关、事业单位程序严格，门槛不低，不易安排；国企、民企应该还有余地，他问了几位朋友。一位在国企工作的朋友说，他们下属公司正缺一位行政助理，可以让她来试一试。明人觉得这倒不错，便替老李接受并致谢了。 因为没有老李电话，明人晚饭后问了保安，才找到老李家。敲了门，老李的太太开了门，很是热情地招呼，老李也兴冲冲地从里屋迎了出来。他的女儿则蜷在客厅的懒人沙发上，也不抬头，依然如故地重复着她拇指族的常规动作。 沏茶，倒水的活，都是老李太太干的，老李则忙着端水果盘和瓜子盒，还不时叫唤几声：“丽丽，叫一声叔叔呀！”女孩又是迅疾仰脸闪笑，之后便继续埋首于手机屏幕。老李太太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她的手机：“叫一声叔叔，叔叔是被请来帮你找工作的呀！” 姑娘这才轻轻叫了一声：“叔叔好，谢谢叔叔！”随即，又从母亲手里把手机夺了过去。“整天抢什么红包，你就不想工作了？”老李太太不满地瞪了女儿一眼。 姑娘并不理会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手机氛围之中。 明人想，这孩子，真是太痴迷了。 又过了月余，明人与国企的朋友碰面，问起老李女儿的工作情况。那朋友像吃了摇头丸，竟摇头不止。不是明人喝住他，他还得继续摇头脑下去。他停止摇头，又古怪地笑了笑，让明人更加诧异。 他说，这女孩微信昵称他早就知道，他的好几个朋友圈，都闪现过她的昵称，但她基本不发言、不发图，几近于潜水，但只要有红包出现，她必定在**时间去抢。他也在朋友圈发过微信红包，有时点名是某某朋友去领的，也就区区三五元钱，是闹着玩的，但朋友还未来得及领取，就被她飞快地拿下了。她在朋友圈很出名呀！我把她安排做行政助理，没几天，人家老总就向我抗议了，说她只顾看自己的手机，抢红包，还加了同事和业务朋友的微信，也不停地抢红包，其他的基本耽搁了。据她自己宣称，每月的微信红包收入就快近万元了！我也问过万丰老总，老总说，这个微信红包女神，他也是忍了又忍，*终只能把她辞退了…… 眼前浮现那个女孩埋首在手机世界里的形象，明人不由得也摇起了头，叹了口气…… 你跑什么跑 1 那时正是学生入学高潮，小学生多，学校只能上下午岔开上课。那天上午我们低年级没课，有同学就提议到附近去玩。 学校的围墙外，是一片农田。 高年级学生正在操场做操。高音喇叭的声音可以传到数里之外，在空旷的田地回响。一位体育老师正在高喊口令，这也是常给我们领操的老师。 我们中的一个同学突然喊叫起来，隔着围墙，叫着体育老师的名字，叫得几乎撕破喉咙，一声接着一声，尖锐而高亢，在口令的间歇，非常清晰和响亮。 校园内的广播消停了。高年级学生做完操，陆续返回教室。 忽然，围墙的一扇小门被打开了，体育老师飞奔而来。我们如惊弓之鸟，迅速四处逃窜。那个喊叫的同学腿快，很快跑成了田地里的一个黑点儿。我也没命地往前跑，但落在了后面。高大健壮的体育老师一把逮住了我。 我姐和我同校，她比我高几年级。体育老师把我交给我的班主任，班主任把她找来了。 我说我真的没喊呀。 那你跑什么跑！不知谁在说。我哑口无言。 2 在离我家二三里路的地方，有个工厂。工厂的后边，是农田。墙脚杂草丛生，沟渠蜿蜒。还有一个厕所，是厂子里用的，对外，开了几扇通风的窗子。 我们常去那儿捉蟋蟀，抓蝈蝈玩得忘却时间。 那天下午，邻居一个顽皮的大男生又带我去那儿。瞎玩一阵后，那大男生说他要上厕所，就从窗口攀爬进去。我不敢爬，在墙外等他。但左等右等不见他出来，我叫唤几声，也不见回音。我很纳闷，不知什么情况，也有点焦急和担心。天色渐渐暗了，我还拿定主意：是继续等他，还是自行返回？ 有一个保安快步向我走来，仿佛是冲我来的。我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就被他抓住衣袖，甩也甩不掉。 我被带到工厂的门卫室。那个大男生也在，一脸委屈地杵在那儿。 我遭到严厉的讯问。两个保安让我们自报家门，还让我们交待有什么企图。我矢口否认。保安说：“你没什么事，为什么看到我就跑?” 是呀，你跑什么跑？我问自己。 3 念初中时，学校有位姓李的体育老师，据说曾是乒乓国手。 那天午饭后，我们几个同学没事干，就在校园里晃悠。一直晃到体育组办公室的窗前。我们踮起脚，屋内的情形尽在眼底。李老师把两张办公桌当床，整个身子都沉实地压在桌上。他在打盹。 这时，一个小个子同学扔下一句话：“真像一头猪。”我们都扑哧笑了，又赶紧缩回脑袋，开溜。 仅仅几分钟后，李老师追出来，我们作鸟兽散。但李老师后来找着了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骂人呢?”我嗫嚅着，半天后才吐出一句：“不是，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你跑什么跑！”李老师斥责道。从他的语气和目光中，我知道，他断定是我说的。后来他向我的班主任告了我的状。 我百口难辩但也不无自责：是呀，你跑什么跑！ 4 有一年冬天，江南下了场大雪。雪花漫天飘扬，很多人玩起了雪球。 我们几个邻居小伙，把一个墙脚下的废物箱作为靶子，一次次地扔去雪球。但这废物箱摇摇晃晃的，像个不倒翁。我们又一阵阵地将雪球砸过去，好久，都未能击倒它。 这时，一个身上落满雪花的路人走来，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砸过去……他击中的是废物箱上方的一扇玻璃窗，玻璃顷刻间碎裂。 那人见闯祸了，脚上像踩上雪橇，带出一阵雪雾，跑没影了。 一如树倒猢狲散，刚才还玩得忘我的伙伴们，也四下逃离。我一步也没挪动，看着他们四下逃逸，心里充满鄙夷。 那户人家有人出来，看见我，径直朝我走来。我没跑。我神情淡定。从未有过的从容。走近的人气势汹汹，兴师问罪：“是你砸的吗?”我坚决地摇头：“不是。是刚才一个路人砸的。他是要砸废物箱的，砸偏了。”对方将信将疑。我又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没说假话，那人已经溜了。” 说完，我也转身就走。我这次没跑。 我那时年轻的背影，一定很坚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