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狗的青春

424地质队五分队，1983年前，在长水河边的一个小城市的郊区圈了一块地，盖了三座楼房，四大排平房，一排活动房，用两米多高的围墙圈起来，猫着五百多户人家。
田园这个小伙子就住在这个楼房中*后一排的一楼，*拐角的那一间。田园是地质矿产部下属的江南地质矿产局下属的424地质队下属的五分队的一个老地质工人的儿子。他爹老田有着三十五年的工龄，干了三十五年的钻探工，一辈子，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地往地球上钻洞，*后在江南的长水河边的美丽小城退休。
地质队分配了一套三室一厅、使用面积六十多平方米的房子给老田，又自家圈了个大院，足有两百平方米。老田共有五个孩子，田园行*小，小名田五子，上面四个都已成家，都有孩子，大多做了地质工人或地质队的临时工。老田退休多年，带着田园和老伴将自家的院里种上了葡萄，开辟出了菜地，圈养了不少鸡。院里*珍贵的是十棵水杉树，是刚搬来的那一年老田亲手种下的，这十棵水杉树正如老田计划的那样，在田园快要成家的年纪成材，正好可以打一套家具。
田园的家郁郁葱葱的，进屋要经过葡萄架，穿过两排水杉树，还有菜地。田园的妈妈就在菜地里收拾着菜秧子和土坷垃，还有喂鸡和几只兔子。
老田在院子的角落搭了个棚子，里面堆放着杂物，还有几棵屡次搬家都带着的好木料，也是用来给田园结婚时打家具的，那些木料存了十多年，是当年他在大山里钻井时利用职权之便，用地质队的车运出来的，在当时是被禁止的事情。好在地质队在哪里人缘都还行，总是给人打井出水，谁都网开一面，很多老地质工人当年都用运输钻杆和钻机的解放汽车从大山里运出了一些便宜木头，存着给儿子娶媳妇用。
424地质队几千户人家，大概有十个八个考上大学的孩子，五分队是个分支机构，几百户人家，摊上一个，是大专，一个机电专业的学校。考大学这个事情，虽然是件极光彩的事情，但地质队的孩子们普遍在这方面能力较差，尽管老田在田园小时候也使用了一些笤帚抽屁股之类的手段，希望他能考上大学，但*终未遂。
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老田并未真正期待过让自己的儿子考大学，他很现实地希望田园能当一个钳工，因为钳工是万能工种，在老田看来，一个好的钳工在任何工厂都不会吃瘪的；第二个原因是田园的妈妈是后妈，老人家在田园高考前大概是预感到这个孩子就考不上，语重心长地跟田园说过这样的话：“儿啊，没文化苦啊，你现在不懂，但将来懂了就晚了呀，怪我不是你的亲妈，怕闲话不敢下重手打你。”
这样的话，田园的妈妈从小说到大。田园的耳朵都已经听出茧子来了。
对于考大学，田园并不能理解妈妈说的那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但田园中学的美术老师让田园觉得挺神气，那个老师姓马，叫马冬，留着长发，身边总有很多漂亮的女老师和女学生，那都是他的大学同学和同学的学生。马冬画了很多肖像油画，不少都是田园在他的画室里见过的那些漂亮的女老师，其中一个后来嫁给了马冬。
在田园眼里，马冬是*好的画家，画什么像什么。马冬也挺喜欢眉清目秀的田园，曾经跟田园详细讲述了如何做一个画家，这个过程是，先考取美术院校，毕业之后就成为一个画家了。
田园跟着马冬零零碎碎地从初中学到高中。当然是收费的。马冬毕业于一个师范大学的美术系，家在农村，因为日常靠教些孩子画画，日子就过得比别人好得多了，能经常带着漂亮的女同学外出写生，去风景优美的地方，等等。对田园来说，那是多么风光的生活啊。
田园的**次高考，未果。他爹老田排除了田园的妈妈的干扰，以田园的妈妈没有文化为理由，当机立断，给田园报名参加了当年的城市待业青年招工考试补习班。这个班几百个人，补习了三个月，然后参加当年的招工考试。田园参加了考试，可以选择那个城市里*好的工厂之一，一家大型炼铜厂，炼铜的工厂。
这个城市里，有三家工厂很厉害，效益很好，是大家共同追求的理想工作。**是发电厂，可惜，那一年招工没有发电厂；第二是卷烟厂，那一年招工也没有卷烟厂；第三是炼铜厂。就是那一年，美国发动了海湾战争并风卷残云地打败了占领科威特的伊拉克。田园在所有考试成绩中，以倒数第三的身份，有幸成为炼铜厂的一个工人，能够和工厂里的工人们一起每天掐着手指头盘算着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到底会在哪一天向萨达姆开火。
田园进了口碑很好的炼铜厂，让他爹老田长舒了一口气。之后，邻居家就有来给撮合介绍对象的了。但都因为对方没有工作，被田园的妈妈回绝。因为，一个炼铜厂的工人身份在相亲这样的交易中是个极其重要的砝码，是很让人仰望的。对田园来说，前途还很远大，可以选择的空间很宽广。
当年，那个城市，只要说自己是炼铜厂的，那搞对象就十有八九成功了。谁家都愿意把闺女嫁给在炼铜厂工作、收入不错的小伙子。那是一个效益不错的工厂，每个月*高的连工资带奖金竟然可以拿到八百多块钱，少的也有三四百块钱。刚进厂每月就能拿一百八，海湾战争结束之后，田园的月薪就三百多了，比同期进厂的工人要多不少，因为田园的工种叫打钩工，和老版人民币五元钱上的那个工人工种一样，非常艰苦，也有危险。这个工作是将重五六十公斤一根的铜锭——粗细和人的大腿差不多，长度一米多——用炉子加热，烧红后，通过轨道，经过巨大的轧辊，一道一道地轧成筷子那么粗细的盘条。经常会有工伤事故，一般是烫伤；还有，铜在加热和轧制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氧化铜粉，令皮肤过敏。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这个稳定并且收入不错的工作已经很让周围的人羡慕，对于地质队的广大干部群众和家属们来说，这绝对是一支上上签。
那一年，田园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