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的品格

纸婚式
“我可一点儿都不打算养老婆。”
这句话从丈夫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竟然很受打击。我想，也许他是想夸我。而且对于我们的婚姻状况,他是引以为荣的。这是朋友婚礼续摊的时候发生的事。这对夫妇是未婚先孕才仓促成婚，一个年轻女孩似乎相当羡慕，所以丈夫对她说出了这句话。
“那你也不打算养孩子喽。”那女孩穷追不舍地问。
“才不要孩子。”丈夫似乎故意用小学生吵架般的孩子气的语调回答。
“说是这么说，一旦怀上了怎么办呢？”
“所以说别怀上啊。”
“那，要是太太说想要孩子怎么办？”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不怀！”
“这也太奇怪了吧。”
“哎—哎—快把这两个醉鬼给拉开！”不知是谁笑着喊了一声，于是从四面八方伸来了手，把凑在一起相持不下的这两人给分开了。我也抓着丈夫的手往自己身边拽。
“怎么了？这么较真？”
“没较真。”
“那姑娘都哭了，待会儿去给人家道个歉。”
“干吗向她道歉啊？”
“快先去上个厕所。”
我这么说着，拍了拍丈夫的背。他不满地啧啧咂着嘴，但也抓住了退场的好时机，老老实实地往洗手间去了。平常不怎么喝酒的人，今天却少有地喝醉了。
续摊的地点像是新郎常去的一个小酒吧，店面很窄，挨挨挤挤地塞满了人。都是丈夫那边的熟人，几乎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一开始就兴致平平，再加上丈夫说了那样的话，我的心情真是跌到了谷底。我正想先回去，拨开人群向着出口走去的时候，撞见了之前和丈夫纠缠的那个女孩。
“刚才真对不起，今天不知怎么搞的，他好像喝醉了。”
见那女孩儿还泪眼汪汪的，我不得已说了这句话。这女孩估计才二十出头，穿着黑色迷你裙，白皙的脖子、手臂和腿露在外面，像洋娃娃一样可爱。
“太太，用不着您来道歉。”
女孩的回答中带着露骨的反感。
“对不起，这孩子喝多了。”
一个女孩插进来说，好像是她的朋友。我含糊地摇摇头转过身去。这时，女孩大声说：
“你们俩太奇怪了。像这样的话，结婚还有什么意义。”
一转身，看见那女孩正被朋友咚咚地敲打着头，我苦涩地笑了。
我们是十年前结的婚。经共同的朋友介绍认识，然后约会、去酒店，普通地交往着，发现彼此利益一致，就结婚了。
他当时是初出茅庐的CG艺术家，住在一间没有浴室、六叠大的简单公寓里，过着埋头于电脑和堆积如山的资料的生活。我在东京市中心一家经常有外国客人出入的酒店前台工作，住在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居住的位于郊区的一居室里，正打算搬到离公司近一些的地方去。
即便如此，我们也没迫不及待到闪婚的地步，没有头脑发热，也没有奋不顾身。他是深思熟虑过的。他说一起生活挺好，但不打算要孩子，房间也想分开；还提议说彼此不要依赖对方，自己的伙食费自己挣，自己的事情全部自己做。
我赞成他的想法。因为两个人的工作时间都不规律，为了不干扰彼此的睡眠，房间应该分开。我不打算放弃工作，也没想过要孩子。而且我不喜欢做饭，不用做饭也行的话，我真是求之不得。
因此在我家，“家务”几乎是不存在的。吃饭是各自在外面解决，洗衣服如果只管自己那份也不算多。打扫卫生也只是简单整理一下自己的房间。这样像是和朋友合租般的生活过了十年。
其间没有任何问题。一定要说有的话，就是客厅被丈夫购买的各种机器和杂志彻底掩埋了，想打扫也无从下手，邀请客人来家里也几乎不可能。但这不是太大的问题。和朋友可以在外面见面。双方的家长也不来东京，新年各自回乡讨家里人欢心，家长们一开始好像还纳闷，不知何时也接受了现实。
为什么我会大受打击呢？我睡觉起来之后，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脑袋里浮现出了那天发生的事。丈夫说一点儿也不打算养我。素不相识的女孩瞪着我说这样的婚姻没有意义。
那天之后，五天过去了。对了，好像有五天没见到丈夫了。我连着上早班，丈夫大概因为交工日期逼近，住在公司赶进度。为了换衣服和冲澡好像也会深夜突然回家一趟，但我因为太困倦没有露脸，他也没有来敲我的房门。
今天总算能休息了。我茫然地坐在厨房的桌子前喝牛奶，望着挂在墙上的日历。
那女孩大概喜欢丈夫吧。我并没有嫉妒的感觉，只是平静地这么想。她脸上精心化过的妆哭得一塌糊涂，一定是知道自己喜欢的男人过着毫无意义的婚姻生活，感到焦心吧。
的确像她说的那样，我们的生活没有意义。总之连生活都没有，意义也就无从谈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