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的马群

　　《邱华栋文集：城市中的马群》：　　我一边翻阅宣传资料，一边继续观赏。“当人们热衷于追逐构图时，张海儿却把镜头对准了叙事，只不过他将叙事隐藏在质感的表达背后，让影像自己来发言。作品中所有人物之间的关系只是一种猜测，摄影师巧妙地把影像的质感凸现在你的面前，而让真正的叙事性从质感表达的后面跑掉，如果有谁一定要去询问摄影师想要讲什么故事，他可能会说：‘我什么也没讲’。”这是宣传资料上的一段话。我一边揣摩着这段话，一边仔细地看展览。在一幅叫作《画室》的作品中，模特儿、摄影师与拉拉力器的人被摆在同一个奇怪的空间中，而那个漂亮的模特儿面对你的神色冷漠而又妖娆。在《躺着的女人》中，前景夸张的人像与背景斜躺着的男人是什么关系？我饶有兴味地猜想着。　　我和刘晖一边走一边看，这时候我突然看见一个女人，她就在我们的前侧，她的侧影像正是刚才我们看过的一组叫作《北京》的摄影作品的模特儿，在那一组照片中，她在一间非常小的卧室中，表情冷漠，袒露着半个性感的肩膀和乳房斜躺在床上看着你。她不正是女作家莫琳吗？在京城的女作家中，只有莫琳算是非常漂亮和性感的，她前后共嫁过四个男人，**位是作家，第二位是商人，第三位是官员，而第四任丈夫则是一位法国人。但她又都分别与他们离了婚。在她所写的作品中，她对男人充满了失望情绪，发现到头来只有爱自己才是*可靠的。她的作品敢于大胆袒露内心生活，甚至有一部小说中详细地描写了自己的手淫史。她的作品与日本女小说家有些联系，充满了女性的梦魇、性幻想和死亡意识，因而受到了一些男性老作家与批评家的非议。我听说现在她一个人生活，在一幢非常高的公寓楼里。可我弄不明白的是，难道一个女人嫁给四个不同职业的男人就可以对所有的男人失望，并进一步变成自恋的人吗？　　在张海儿的镜头前，她的确传达出了那种“坏妇孩”的信息。她非常性感，她的脖颈细长，她的大腿纤巧美丽，她喜欢自己一个人生活。我捅了捅刘晖：“看，那个女人就是女作家莫琳，在张海儿的一组作品中也有她，你刚才没有注意到吗？”　　刘晖把头转过去，他端详了一会儿，冲我点了点头：“是她，你看她那种模样，难道不像一个坏妇孩？”　　莫琳没有注意到我们在观察她。她匆匆看完了展览，就向门外走去。“跟上她。”我说。刘晖立即表示赞同。对于一个没有甜点的展览他早已厌烦透顶了。我们走出松鹤堂。早在武汉大学念书时，我们曾经在从樱花大道到梅园的路上跟踪了很多漂亮女孩，他现在的女朋友就是那时候跟踪的结果，但看上去，他对我们俩在北京进行的新一轮跟踪兴致勃勃。我们一跨出屋子，就发现天已经黑了，女作家莫琳像个影子一样在前面飞快地穿梭。我们都被“坏妇孩”这个词所激动着，何况莫琳还是一个任何人只要读了她的作品就会对她的生活发生兴趣的人，我们像两个特务那样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出了日坛公园，她沿着大路向建国门外大街方向走去。她走得非常快，而我们还在为谁有勇气上前与她搭话争论不休。路过壁垒森严的大使馆区时，昏暗的路灯、荷枪的卫兵和幽暗的大使馆建筑便我们哑然无声。卫兵警惕地看着我们，我们神色慌张地穿越了使馆区，来到了大街上，却发现莫琳早已没了影踪。　　我们面面相觑，彼此又一次听到了对方饥肠辘辘的声音，从肚子的深渊里发出。刘晖转身朝大磨坊面包房扑了过去，透过窗玻璃，那个女店员仍在点钱，刘晖一边拍打着窗玻璃一边用伤心绝顶的音调对我说：“我今天为什么吃不上一顿法式面包？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