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供消费的人生

　　《邱华栋文集：可供消费的人生》：　　“我只做一次努力，如果不行，你就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吧。”我残酷地对他说。　　我真的去找了杨灵灵，起先她根本不愿意见我，只是希望我劝一劝吴江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但在我的再三恳求下，她才答应和我聊一聊。她已经和她喜欢的男人住在一起了，在北京的一条老胡同里，而且她已经从电视台跳到了一家网站，为的是不和吴江再碰面了。　　我到她那里时她和新男友刚吃完饭。他们住在一间很破的平房里，当我见到她的新男友时，着实吃了一惊，那是一个长头发的小伙子，年龄和杨灵灵差不多大，有二十四五岁的光景，但一副玩世不恭、破碗破摔的样子。我明白我看见了一个北京人常说的“胡同串子”，就是他是一个什么也不干的闲人。杨灵灵怎么会看上了他？　　可这也许是情感的复杂逻辑之一，那天我仔细地观察着他们俩，我发现在他们的关系中，像完全倒过来了一样，那个胡同串子百般刁难而杨灵灵则百依百顺，问寒问暖，眼睛没有一刻不在他身上，看他的目光也是柔情蜜意、爱意朦胧，而他则满不在乎，动不动还大声呵斥她。　　我明白了杨灵灵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其实人人内心之中都有一个情结，杨灵灵属于那种深藏着母性无法发挥的女人，在她和吴江在一起时，她根本就做不了她想成为的那种女人，现在，她变成想做的那种女人了。看着他们亲热的样子，我替吴江感到难过，而且我也知道杨灵灵现在感到很幸福，即使她和他住在一间破平房里，她也很幸福，因为她不仅焕发了母性之爱，还因为她觉得她会让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感到幸福，哪怕他是一个胡同串子，道理就这么简单？　　“我真的弄不明白，我真的爱错了人？”在听了我力劝其赶紧离婚的建议之后，吴江痛苦不堪地说。可情感逻辑就这么复杂混乱，我们又能明白多少？一周之后，他们顺利地离婚了，吴江死了心，但似乎一下子一蹶不振了。这对于一个离了婚的男人来说是极其危险的，在电视上我看见他的时候少多了，即使是由他主持评论的球赛，似乎话也少多了，而且他确实有些恍惚，甚至球都进了他还说球还没进，整个状态很糟糕。他的夜间生活又恢复了凌晨才回家的习惯，只要报酬高，哪里让他品评美女，他也立马操刀上场了。在一年时间里亲眼看见一对夫妻的离散，说实话我的心情也不好受。我也常常在社区游泳池里看到他一个人像一块大白肉一样浮在池子的中央，心事重重一动不动，我真的担心他一下子就沉下去了，沉到水底再也上不来，连个泡泡都不吐一个了。　　又过了两个月，我在社区里的超市买辣酱的时候碰到了他，那天他显得有些兴奋，而且我还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得像个跳高运动员一样的姑娘挽着他的胳臂，两个人正在挑半成品蔬菜。我们打了招呼，“认识一下，我女朋友胡莉，女模特。”他冲我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他到时候有话和我说。我特别注意到这个叫胡莉的比吴江高一个头的女孩的嘴很大，嘴唇像两片乌溜的海岸一样开阔明亮，我在想，难道吴江的趣味变了？　　“嘴唇大，下面真的也很大吗？”我开玩笑地问他。而他给我打电话，正是为了和我说说这个嘴大的姑娘的。　　“我是在一个酒吧碰见她的，她就是那种咱们常说的‘野模’，就是独立当模特，哪儿有活儿就上哪儿干，没活儿就在家里待着。我那一段时间心情特别不好，天天在酒吧买醉，有一天我就醉意朦胧地勾搭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