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之歌

十二 张掖，甘州城。 土皇帝韩起功，正在举行一场庆贺大典。 这场庆贺大典，名称很特异，叫作“麒麟大典”。 青海军班师回朝时，居功至伟的前敌总指挥马元汉，下令将所有能带走的战利品全部带走，其中包括那具康隆寺捕获的大鹿尸体。这具大鹿尸体非同小可：一是它是马家军取得*后胜利的一个天命标志，二是它是那神物的一个活体标本。那天将它捕获之后，对它做了一番仔细观察，竟发现，它并不是一个鹿—马合体，而是一个“鹿—麝”合体。鹿就是鹿，麝是鹿的一个别种， 名叫香子。二者的主要区别是：鹿的头上有角，口中没有獠牙；麝是头上无角，口中却有獠牙。另外，鹿的贵重处是角上的鹿茸，麝的贵重处是脐下的香囊。二物同居山林，习性大体相似，但相对而言，麝的数量比鹿要少得多，更为珍稀。二物之间是否会发生交配生育，没人知道。但眼下的这具鹿尸，却分明是一个二物合体的变种，头上既有八叉犄角，口中还有两颗二寸长的獠牙， 神奇无比。至于与马却几无关系，唯一形似的一点是它的四个蹄子。马类是奇蹄，鹿类是偶蹄。而它这四只偶蹄却紧密合缝，如同奇蹄。若不是趾间有一道细细的白线，俨然就是四只马蹄。另外，可能是它的体形特大，超乎寻常，奔跑起来，驰骋如风，于是便被一辈辈的人们误当作是一个鹿马合体了。现在， 这个千古之谜终于被解，马元汉十分高兴，视为天启，下令部下，郑重带走， 欲向西宁做*高献礼。但没想到，行至途中，却被韩起功追上拦住。韩起功说，山有山神，水有水神，一方土地，有一方土地神。这只大鹿，正是我甘州地面的百兽之神。它在生前，英灵庇护我一方生灵太平无恙，死后，遗体也不应远走他乡，阴魂漂泊。马元汉本是舍不得，但他这番话又说得实在在理，便一时爽快，将手一挥说：好吧，就给你留下吧！ 韩起功得此大鹿之尸，欢喜不已。他对这具鹿尸的看重，比马元汉更甚。他认为，此次河西大捷，三军用命，各有功劳，但相对而言，凉州军只是揭开了序幕，肃州军只是收了个尾声，而他的甘州军却是决战的高潮。尽管甘州决战的主力还是青海军，但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进行的，除了基本的兵力外，还有其他的人力物力之供给，特别是击毙董振堂、活捉孙玉清、迫降郭金山三事，都发生在甘州境内。因此他认为，他的功劳勇冠三军。而且事实上，在战后党国的功勋表上，他的名字也仅排在马步芳、马元汉之后，位列第三，而马步青、马步康、马彪、马朴、马录等，则排在他后面。他便野心膨胀，产生了要做“河西王”的念头。 这个念头绝非虚妄，已有征兆。 这个征兆，就是以这只大鹿为象征的麒麟之瑞！ 麒麟者，兴亡交替之兆也！ 随即，他下令，将那具鹿尸载入一辆牛车，覆以红布，由军旗开道，兵士护卫，一直拉到张掖城中，绕着钟鼓楼做了一圈大游行，引得全城百姓在四街八巷里，争相围观，啧啧称奇。 之后，他还颁布一道指令，从此后，麒麟就叫麒麟，统一定名，再不可把它叫做、曲连等，并自今日始，奉麒麟为甘州城的吉祥兽，甘州城又名麒麟城！ 再之后，天气渐暖，鹿尸不宜保存，他又把它制成了一把鹿椅。鹿椅就是以鹿的骨骼和松柏之木结合制成的一种太师椅：两只扶手由鹿角做成，四条椅腿由鹿腿做成，靠背上蒙一张梅花鹿皮，俗称鹿椅，又称鹿角椅，为河西民间的一种富贵椅。他现在制此鹿椅，自然非同小可，格外用心，不仅动用了*好的工匠，*好的材料，还别出心裁地给它镶嵌了金银玉石，并命名为“麒麟椅”！ 这天，麒麟椅终于制成，他便大散请帖，大宴宾客，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大典，故名麒麟大典。 四方来宾，八方贺仪，赞美之声不绝于耳，杯盘叮当响彻四邻，一个未来的“河西王”端坐于麒麟椅上，满面红光，飘飘欲仙…… 但没想到，节外生枝。就在这时，那个马步瀛马三坏，突然率一队兵士闯了进来，荷枪实弹，气势汹汹，宴会大厅戛然噤声。 这是咋回事？原来是一个意外。 这个马三坏，在大战结束之后，也算完成了使命，带着他的十二名童子军奉命撤回。但这当儿，他的肉体出了个毛病。在康隆寺初获那只大鹿时，因有俗说，生饮鹿血可强筋壮骨，延年益寿，当时便有许多士兵拔刀刺血，吮而饮之。他因贪婪，饮之过多，结果烧红了双眼，连续多日，眼翳模糊，视物不清，甚感苦恼。有人进言说，鸡犬苦胆、可疗眼疾，他便找了许多鸡苦胆、狗苦胆，终日点之，结果却不见效果。心急之下，又生一想：鸡犬之胆是贱物， 人胆可能有奇效。于是，他竟手持利刃，于荒野道途，对着一些红军尸体，亲手下刀，剖取人胆，并对人说，这是贵重的东西。望着他这行径，有许多马家军士兵都不忍目睹，掩面扭头。就连他的两个侄子，马继援和马续援，也觉得他们的这个叔公实在不像个人，暗呸一口，弃他而去，他便成了个孤家寡人。随后，又有人进言说，取人胆造孽，治眼疾，*好的还是鹿泪。鹿泪就是鹿的眼屎，是一种黄色透明的结晶体，用清水化之，点睛清火，*是上品。他一听又喜。但在这冰天雪地，哪里去找鹿泪呢？思啊想啊，他就想到了这具大鹿尸体，遂向返程中的马忠义团长，借了一个班的士兵，折头奔向张掖城，去索取那颗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