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与你,如约而至

楔子 江城已入冬，这天一日比一日冷，却总像憋着一口几欲爆发寒气，迟迟不见雪。 甘陶抱着装了一堆书本和挂件的杂物箱，心里记挂着楼下无人看管的物品，匆匆埋头往下跑。 箱子捧着遮盖住脸的高度，脚下越走越快，拐角处就撞上一人。 一堆杂物哗啦啦全铺散落地，无言又狼狈。 她蹲下来的那一瞬，耳边传入一低沉歉意的成年男人声音：“对不起。” 并不意外女生宿舍楼出现陌生男人，尤其是在实习搬行李的这段日子。 甘陶边捡边抬头说：“是我没看路，不怪您。” 对上一张让人神怔的面容。 “《断崖》，”他若有所思地前后翻阅，漆黑中仿佛透着丝隐约靛蓝的眼眸映着她仰望着他的，小小的影子，“你喜欢这本书吗？” 是那种极少数的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硬朗的俊美男人，放在人群中，他一定也是极为出色的焦点。 那双突显的眼睛，眼距宽，眼窝深，眼眸黑中透蓝，视线交织间，像是望入了一片广阔无垠的星空，又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甘陶望着他，一时没有吭声。 “唔，”他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视线落在她散落的物品上，蹲下来替她一一拾起，“我来吧。” 一整套半旧不新的漫画单行本在杂乱的箱子里整齐地按顺序摆好放在*底。 魏孟崎多睨了两眼，将手里掉出来的书塞入其中。 **章江城初雪夜 眼前人是心上人，心上人早已不是怀中人。 （1） “老板，花我拿到了，”张潮头歪着借助肩膀夹住手机，确认这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火烈玫瑰，“还有一张卡片……” 魏孟崎有些头疼，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 前方的车流开始行驶，他换挡踩油门，““这个就不用念了，你现在走到哪儿了？” 张潮抬头看了眼大路牌，“花园路口红绿灯。” 魏孟崎调转方向盘，“过了那条马路往迪卡侬的方向有一家卡殿，你在十字路口那里等我。” 张潮自己辨别方向，“好的老板！” 两声杂音，魏孟崎挂了电话。 “每年的漫展，只要有签售会之类的，人都会多到吐血。” 海珠举着单反咔嚓咔嚓又是几张，啧啧感叹：“你这张脸真纯，可你从来不肯让我发你的写真。” 体育馆开着暖气，甘陶在水手服隐蔽的地方贴了大小不一的暖宝宝，仍禁不住冷得抽气：“珠珠，我今晚还有事，你答应我只拍几张的。” “很快，”海珠安抚，调试镜头焦距，“你往前走，转头笑一个，就是*百试不厌的那个*经典的动作，对，记得要青春一点的。” 甘陶无奈地眸子眄去，很配合地完成了这个笑容。 休息时间，也有人来找她合照，甘陶微微笑着摇头婉拒，一如既往。 面前有两个女生激动地抱在一起，“我拿到了！排了一天也值了！我今晚要回去把它供在床头，顶礼膜拜！” 甘陶望向那弯弯曲曲的长队，虽是签售本，主座上却没有人。 她扫了眼漫画的封面。 黑暗冷系的风格，主角的双面。一面带着阴森的面具，一面露出阴翳的红眸，身后是藤蔓缠绕的无尽丛林。 “崎君的漫画总是这么热销，”海珠懒洋洋地把大衣递给甘陶，看她穿上后，又递给她一瓶插了管的矿泉水，“可能小姑娘都把漫画里英俊帅气的主角想象成他了吧，从来没有现场签售会，但会有限量签售本，就算如此，来排队买的人也可以堵满体育馆，大家都很想见他一面呢。” 甘陶垂眸，半蹲在地上整理自己的包，一言不发。 甘陶抬起头，偌大的体育馆上方玻璃窗，可以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在黑夜里轻轻飘落。 又是江城冬夜的**场雪。 如此夜晚，总是能勾起她某些细枝末节的回忆。 “这里很难打车，老宋就在附近，我让他开车过来送你去。”海珠掏出手机。 甘陶的手轻轻按在她屏幕上，“不用，我叫了滴滴。” 她赶时间，匆忙和海珠道别，离开体育馆走到位置明确显眼的马路边停下。 冻人的寒气直往她米色羽绒大衣里蹿。纷纷扬扬的雪花洒落肩膀发丝，颇楚楚可怜。 加之她容貌优势，频频有人投来注目的眼光。 滴滴页面路程显示，还有0.3公里。 很快，一个陌生电话打来。 甘陶动了动发红僵硬的手指，按了接听，“喂，您好。” 那头隔了两秒才有声音，低沉缓缓：“你好，请问你现在具体在什么位置？” 甘陶有几分恍惚，往前挪了一小步，四处张望：“我在体育馆往前走一百米的公交车站牌这里，嗯……正好在会展中心的对面。” 有几丝淡淡的轻笑飘入她的耳中。 她眯眼，凝神几许。 这是个耐人寻味，富有磁性的成年男人声音，一言一语间展现了他绅士有礼的涵养：“我知道那里，你在原地就好。再等我两分钟，我就来接你。” 寒冷的雪夜，她独自一人站在街头，听到这句“我来接你”，莫名地心中溢满了感动。 像老熟人间的对话，心中萦绕着不知名的情愫，让她此刻的心情时起时沉。 难怪她会不自觉想到旧人，又是这样一个在她心中有着纪念意义的初雪夜，此情此景，*怕迷离。 地面顷刻间铺了薄薄一层白。 她仰头，天空绵绵不绝落下像羽毛般轻盈的雪，微眯眼，有雪花挂落在她睫毛梢。 页面显示车主距离她还有0.1公里。 甘陶拍落肩膀和帽子上的雪花，羽绒服拉高至鼻梁，突显一双眼。 也有三两群参加漫展的人准备打车离去，几辆轿车先后停下。 身旁女生和同伴说话的声音夹带着风传来，“我天！今天见到有钱人了，你看前面那辆车是不是玛莎拉蒂！” “哪个哪个？” “车牌尾号086！” 与此同时，甘陶也快速地记下了车牌的关键信息，她目光停在页面上车牌尾号的后三位：086。 甘陶抬头望去。 雪夜中，一辆黑色轿车减速缓缓驶来，在另外一辆即将开走的小车后停下。 在身旁女生更激动的讨论声中，甘陶看了眼车牌尾号：086。 甘陶手里的电话又响起。 男人不急不缓道：“我到了。” 她一步步朝黑色轿车走去，“我看到了，这就来。” 身后女生的话语飘入耳中：“这肯定不是滴滴啦，谁开玛莎拉蒂还出来接单，一看就是那女孩的男朋友开的车。” “真想见一下这豪车的主人！” “幻想自己来一场浪漫的邂逅？人家女孩这么好看，你别瞎想了。” 豪车的，主人吗…… 甘陶在这十几米的距离思考着一个问题。 待会她是直接坐副驾驶，还是坐后面？ 坐副驾驶吧，坐后面感觉像是把人家当成了司机。 旋即拉开副驾驶的门，映入眼帘的**幕，是副驾驶上包装精美的一大束火烈玫瑰。 （2） 甘陶的手停在车门上，动作些许迟缓。 这么美的一束火烈玫瑰，想是给女朋友准备的。 言外之意是让她去后座？ 进退两难间的五秒，她第二眼才抬头去看主驾驶的主人。 这一眼，倒看得她连背脊都僵住。 车内开了很足的暖气，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针织毛衣，外套随意地搭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映着玫瑰花，倒显得主人的风流多情。 暖黄色的灯光应该是为了让她不用摸黑上车而开的，和先前绅士有礼的对话相结合，倒更给人一种体贴可靠的感觉。 如果主驾驶上坐的人换成别人，她相信这一定会是令人舒适的一段路程。 “听声音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刚才远远瞧着像你，这衣服遮着又看不太清，没想到真的是。” 魏孟崎若有似无地浅笑看她，半明半昧的光影中，他的瞳孔上渡了层暖膜，静静笼罩她身。 两年。还是这样一双让人望一眼就目眩神迷的双眸。或许是她被寒风冻得反应迟钝，那样熟悉又陌生的眉眼里，她竟捕捉到了一丝久别重逢的温柔神色。 甘陶并未意识，那句“没想到真的是”，说得很轻，像是怕打碎一个难能可贵的美梦。 她想回应他一个微笑，但此刻扯着嘴角的样子定是比哭还难看。 魏孟崎目光一偏，落在她洒满雪花的肩头。 把车内的暖气又调高了些，他说:“先进来吧。” 甘陶颔首，隔着衣服，声音有几分闷而不清：“我坐后面。” 他把那束玫瑰花轻轻一抛，准确无误地落在后座椅上。 复而再抬头看她:“坐这就好。” 甘陶终于上了车。 “去众合福利院？”他踩了油门，再次确认目的地。 甘陶右手不停地搓着左手小指，小声应了。 豪车，软垫，暖气，还有干净清爽的空气中混合着一缕缕淡淡的玫瑰花气。 都是足以让人沉沦的诱惑。 甘陶的思绪突然飞到了十万八千里，种种过往的画面纷至沓来，汹涌澎湃。 她闭了闭眼，内心一遍遍告诫自己保持清醒。 暖气很足，她的四肢很快从寒冷僵硬中挣脱出来。 导航的声音倒是化解了一点寂静空间中的尴尬，甘陶正欲装睡度过着坐如针毡的四十分钟，就听魏孟崎开口问她：“还是很冷吗？” 甘陶呼吸一滞，如实回答：“不冷了。”相反还有点热，尤其是脸。 “开着暖气会有些闷，你再不把衣服拉链拉下，会透不过气。”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不会有冷风灌进脖子。” 她偏爱在冬季买拉链可以拉到遮住半张脸的长款羽绒服，没有围巾的时候可以保护她*怕冷的脖子。 以前他也因为和她亲热却总被衣服阻挡而表示不满，那时她总是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腰，在他胸口像猫咪一样蹭来蹭去，*后趁他眉眼缓和温柔时偷偷拉下拉链亲他一口。 怎么又想起了往事。 甘陶心口涨得发堵，却也乖乖地把羽绒服拉链拉了下来。 空气清新畅通，但她却恍惚胸口更闷。 红绿灯，刹车。他单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后座有水，如果渴的话可以拿来喝。” 她哪儿敢，没拒绝也没答应，轻声道谢。 魏孟崎目光瞟她。 玉色的肌肤，在暖气下恢复了血色，乖乖地低垂着眼。细白的脖颈像是一掐就断，头发有点乱，几缕发丝隐隐约约遮住她的眉眼。 甘陶感觉到一股视线笼罩着她，耳根烫，没吱声。 魏孟崎盯着她微微粉红的小耳朵看了会儿，前方车流开始移动，他才收回视线。 “这么晚了怎么会在体育馆附近？”她没怎么变，甚至远远地，他就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她。 “今天体育馆有漫展，”还有……签售会，她惊讶地侧头看他，“你不知道吗？” “唔，”他微微思索了一会，仿佛真的在大脑里寻找讯息，“不太清楚。” 熟悉的往事扑面而来—— 他从来不关心自己漫画签售会的事，一向是公司公关负责宣传，活动方案*后给他把关，具体时间地点从不上心。有次他和她约会正好在签售会地点，他搂着她，挑眉道：“早知今天人这么多，明天再陪你来逛，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么热闹？” 想到这些，她不自觉地低头勾唇，恰巧又入了旁人的眼。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问：“你去漫展了吗？” 甘陶回神，轻咳一声：“去了。” 他倒是有她去漫展的印象，视线扫过，停在她羽绒服外的小腿上，“你知道今天几度吗？” 她愣神，眨眼瞅他。 魏孟崎沉黑中透着靛蓝的眸子直视前方，嘴角勾起轻车熟路般的调笑，一如当年亲密无间的时刻：“又不穿裤子，下雪天露腿，冷不冷？” 甘陶耳边嗡地震着这句话，倏然间两颧染红，又热又烫。 她心乱如麻，胸口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反驳的话：“哪有‘又’……我穿了，只是贴近皮肤颜色的袜子而已。” “嗯，你说过，”魏孟崎声音带笑，回忆着，“这叫‘肉色’，我记得。” 你说过，我记得。 甘陶忽感背后冷热交替，舌头像被烟头烫到，猛地往回缩。 她很想回他那你还问，但说不出口。 幸好，他也没再调侃她。 因为飘雪原因，夜间视野不好，车程时间可能会比以往要久，他耐心地跟她解释，还问她是否着急。 她用手擦了擦窗子的白雾，贴着窗口望着外面的雪花，思绪沉沉地想:自己倒是不急，但他又得开回去，岂不是很久。 后半段路，她靠着座椅昏昏欲睡。 耳边适时地传入悠扬的轻音乐，加之暖气效果，她很快梦会周公。 醒来的催化剂是一阵低低的说话声。但对于浅睡眠又睡不安稳的人来说，任何一点动静都能瞬间转醒。 他的声音很好听，曾几何时她也在失眠时撒娇小闹让他为她念故事绘本。甘陶就在催眠与半醒边缘挣扎。 无果，她索性闭着眼，头枕在副驾驶靠背上，朝着窗口侧头。 听见他说：“还没，回去应该挺晚了，不用等我，你早点睡。” 片刻，电话那头是不清晰的女声在说话，等她说完，魏孟崎低笑才道：“还惦记着呢，买了，你要是能等，就等我回去送。” 两人又说了几句，他挂了电话。 甘陶过了两分钟才睁眼，好似方才眼眶酸痛发热都是错觉。 当男朋友时，他体贴入微，温柔幽默，俄罗斯男人的风流多情和中国男人的深情专注完美地融合在他身上。 他交过很多女朋友，时间长短不一，但在此期间却从不花心出轨搞暧昧，分手也会断得干干净净。 *吸引大多数女人的一点是，他从不会在物质上亏待她们。 这样的男人，从来不会为某个女人驻足。但能和他有一段短暂的恋情，也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事。 至于白头偕老，这个词在他身上或许这辈子也很难看见。 他是如此危险又让人止不住被吸引沉沦。 明明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多情又不专一的花花公子哥，但对于他这样的恋爱观，却说不出半点指责。 一时之间，回忆沉沉。 前方车辆打来灯光使他微眯双眼，“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