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选择的路

　　《名家经典小说选：我们所选择的路》：　　就在瘟疫爆发十一个星期之后，塔楼里的巡视员和站在高处的其他人员发现了一行来路不明之人，这些人正从旷野走向新城的街道，行走在烟熏火燎的石墙与黑色的木屋灰烬之间。人数众多，少说也有六百余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手里握着黑色的大十字架，头顶飘扬着宽阔的红色旗帜，颜色如火似血。他们一边行进，一边高歌，那悲痛欲绝的失望情绪冉冉升起在这死寂的闷热空气中。　　他们的衣物或棕褐色，或灰白色，或黑色，胸前都佩戴了一只红色徽章，在他们靠近时，才确定那是一个十字架。他们一路走来，越来越近。他们沿着一条通往旧城、两侧建有城墙的陡峭道路艰难向上爬行。这是一张张白色脸庞，每人手握一根鞭子，红色徽章上印有火焰之雨。黑色十字架在人群中来回晃悠。　　涌动的人潮中飘溢着一股汗渍味、灰烬味和陈腐的焚香味，路面的扬尘更是嚣张肆虐。　　他们停止了歌声，也不再说话，除了一双双赤脚发出的如同牲畜踏蹄一般的声响以外，听不见任何声音。　　一张又一张的脸庞走进了塔楼门下的黑暗，而后重现在另一端的光明之中，表情迷茫而倦怠，眼睑半开半合。　　歌声随后再起，这是一首祷告，手中的鞭子攥得更紧，行走的步伐更加矫健，此时的祷告如同一首战歌。　　他们看上去仿佛来自一座饿殍之城，脸庞苍白无力，周身瘦骨嶙峋，双唇血色浅薄，眼睛下方是两道深深的黑眼圈。　　贝加莫的居民聚拢在一起，注视着他们的到访，惊讶之余，更显不安。他们放浪不羁的红润表情与这些苍白的脸庞构成了鲜明对比；他们由于纵情酒色而日渐愚钝的眼神，在这些炯炯有神、怒火四射的眼光面前不由得放低了姿态；他们这些亵渎神明的嘲弄者在听闻这些颂歌之后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鞭子上有血迹。　　这群外地人的到访给他们带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的情绪。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摆脱了这份不安。在那些佩戴十字架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那个时而疯癫的鞋匠，因此，这帮乌合之众很快就因为他的出现而沦为笑柄。不管怎样，这帮外地人的出现成了当地民众日常生活中一个新的关注焦点。当外地人迈向大教堂时，所有人都跟随其后，仿佛跟着的是一伙变戏法的人或者一头被驯服的熊。　　然而，在他们熙熙攘攘地挤向教堂时，他们变得有些愤愤不平，因为与这些人庄严肃穆的神情相比，他们感到自己浅薄至极。他们心里非常清楚，那些鞋匠和裁缝是为了使他们皈依基督教才来到此地为他们祷告，咕噜着他们不愿听到的祷词。其中两位瘦削、头发灰白的贤者还将不虔诚的言行举止细述成文；他们煽动当地的民众，利用他们内心的怨恨来渲染他们的情绪。如此一来，每当他们靠近教堂一步，这帮外地人就越发令人生畏，他们愤懑的呼喊声也就越发疯狂。他们可以不费九牛二虎之力便可对那些无名的鞭笞者痛下毒手。在距离教堂门口不足百步有一家酒馆，大门被人踹开，一群饮酒作乐之徒踉踉跄跄地鱼贯而出。他们自告奋勇，打起头阵，又唱又吼，领着队伍前行，还不忘搞些稀奇古怪、故作庄严的手势——只有一人兀自朝向教堂台阶直挺挺地翻着跟头，台阶上铺设了杂草丛生的砖块。这一切当然招致了阵阵哄堂大笑，随后大家便都相安无事地走进了大教堂。　　再次来到这里，穿过这座凉意逼人的教堂，他们感到有些生疏了。往日蜡烛的油滴依然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对于脚下沉陷的石板，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上面磨损的图案以及字迹清晰的铭文总能使站在上面的他们感到倦怠。然而，当他们既好奇又无奈地在拱顶下方柔和的阳光中寻求消停，或是目光游离在那些模糊不清但丰富多彩的金沙色和烟熏色，或是留恋于祭坛那奇特的倒影的时候，心中升起了一种无法压制的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