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部落

　　《新部落》：　　**章　　逃离死亡之湾　　时间仿佛又回到共工决水的时代。　　雷与电挥动鞭子疯狂地抽打夜空。　　黑夜裂开一个个大口子，暴雨倾盆而下，与洪水纠合一起，奔腾着，咆哮着，冲撞着……天地被践踏蹂躏得一塌糊涂，分不清平原与高山、江河与湖海，到处是一片汪洋，一片洪荒，一片混沌。恐惧笼罩着世界，死亡泛滥成灾，生命万物此刻变得异常脆弱和不堪一击。　　惊涛骇浪中，他终于挣脱死神之手，不知怎么突然抓住一棵树，一棵从悬崖峭壁斜刺而出的神来之树。然后，他拼命爬上去，四肢像四条蛇似的紧紧缠住树杈，整个人龟缩成一只蜷曲的蜗牛。他已失去知觉，把什么都忘了，忘记时间，忘记空间，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姓名、年龄、身份都忘得一干二净，脑海一片空洞，只有一息尚存的求生欲火像蛇芯子似的幽幽闪烁。　　脚下洪水仍一尺一寸地往上涨，巨浪挟带漂浮物不时撞击着峭壁，能听见树枝可怕的折裂声。头上崖顶像水库决口，山洪乘着雨势，一齐向下倾泻，神来之树随时都有连根拔掉的危险。正在这时，一阵电闪雷鸣，他惊惧的眼睛一亮，突然发现一具棺材颠簸而来。不知是树的推力还是棺材的吸力，他身不由己地坠落下去，恰好掉在棺材里。棺材没有盖，他刚落下，电闪雷鸣中便听得一声女人凄厉可怕的惨叫。等他定神看时，那女人已经昏死过去，躺在身下像一只死企鹅。也许，他立即否认这个推断，心想，抑或她本来就是一具僵尸，只是在自己落下的一霎，突然被雷电激活瞬间的生命电波，才有了凄厉的一声惨叫，现在又恢复原先的死亡状态。　　他压着那女人，觉得两人的身体迅速膨胀，膨胀得棺材将要顷刻崩裂。恐惧感扭曲他的灵魂，求生欲望使他成为一只野兽。他来不及犹豫和思考，拉着她就向棺材外推。他此时头脑突然异常清醒。他想，棺材承受力总归有限，两人共用，随时都会沉没。在生死关头，怜悯和恻隐心是*大的祸害。有她无我，有我无她，二者必居其一。所以他下定决心，必须把她推出棺材，推到洪水里去，以牺牲她的代价来保全自己的生命。于是他拉呀，推呀，但她很滑很沉，难以实施。更要命的是不敢站起，不敢使劲，稍一动作，棺材就颠簸起来，旋转起来。他做了种种努力，总算抱起她，还没站定，不料棺材颠簸得更剧烈，脚下一滑，他和她一起跌倒了。如此反复多次，结果都一样，他*终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这时他才感到饥饿、疲劳和浑身像虫蛹啃咬般的疼痛。他哼了声，松开手，闭上眼，偎着她绵软的身体，无可奈何地躺在棺材里，任由风吹浪打，跌跌撞撞地向黑夜洪荒冲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漂流了多远，棺材偶尔撞在岸边一个凸出的崖壁上，突然脱离主河道，漂向一个大湾汊。不知又过了多久，当他终于睁开疲惫的眼睛时，**个感觉自己就像在坟墓里刚刚醒转的一具僵尸，恐惧而急不可耐地要吃东西，要呼吸空气，要见到阳光。他似乎还记得，他已有三四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咕咕叫。而且，不知何时何地，他的左髋裂开一个大口子，皮肉被水浸泡得白茬茬的，虽不流血却钻心般疼痛。他极力忍受着疼痛，压抑着食欲，这才发现自己真的躺在一具棺材里，而且身下压着一具女尸。他突然想起此前发生的事，能和一具死尸相伴相守，说明自己的生命已进入“亚死亡”状态，那是比死亡还要恐怖的事呀！他惊叫一声，便有了死里逃生的惊恐。他爬出棺材，正要逃走，那女尸美丽的五官却使他突然战栗起来。女人，漂亮女人！这个伟大发现毋庸置疑地激起他作为男人的本能，自觉不自觉地滑动双手摩挲她身体的各个部位，然后趴在她胸脯上，嘴对嘴地进行“人工呼吸”。蓦地，他敏感的舌头猝然停住了，于是就感到一股热量，感到那热量透露出一股温柔的气息。　　此时雨虽然小了，但主河道的洪水仍然猛涨。在主河道惊涛骇浪的推涌下，河湾水面掀起两三米高的浪涛。雨和云纠合一起，搅得天空能见度很低，只能看见浪涛拍击棺材时抛起和抛下一具具猪、羊、狗、牛、马和人的尸体。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惊骇，毛发悚然，心跳加剧。他丧魂落魄似的站在齐腰水中，避过可怕的尸体，拼命把棺材推到岸边，然后去抱那女人。棺材翻转了一下，他和她一起跌倒在水中。水很混浊，有几具尸体被淤泥模糊得分不清男女。他爬起来，站稳脚跟，在尸体里仔细辨认，好不容易才认出那个女人，随之伸手抓住女人头发一提，她竟像纸人似的站起来。他毫不犹豫，顺手捡起一块塑料纸，将她一裹，挟着向岸上爬去。山很高，很陡，很滑。他摔倒了几次，凭着魁梧的身体一一化险为夷，*后终于抓着树根爬上一块巨石。两人倒在石面上，分不清衣服鞋袜和肉体，简直像两尊被暴雨冲刷塌落的泥塑。雨还在下，风飕飕吹得人身上发冷。他双手抚摸她的头发和脸庞，让雨水清洗着，污泥青苔渐渐退去，她的眉目鼻嘴也逐渐清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