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浴

　　《野浴/中国专业作家小说典藏文库·王鸿达卷》：　　绿　　省城音乐师专毕业生青云来到一个偏僻的林区小镇。报到那天，青云走进那座老式结构的林业局办公小楼，引起了包括那个老文教科长在内的一些人的注意。吱呀、吱呀的脚步声响到文教科门口，科长放下手里正在起草的一个什么公文，抬起头来，透过厚厚的黑框眼镜，细细地打量着青云。后来科长问青云：“你是党员吗？”青云摇头。“是团员吗？”青云再摇头。科长像吃鱼吃到一根鱼刺，卡在嗓子里，颇有些难为情地“呃”了一声，脸也红了起来。　　科长调整完表情，才猛然想起来似的，过来握手：“欢迎，欢迎！地区中学正缺音乐教师哩。”通过手感，青云觉得科长除了热情外还有一时很难说清楚的东西。　　“我想到……克林去。”　　青云是来到这里后听说的这么一个林场名，怕叫不准，说得有些犹犹豫豫。　　科长的手没有抽回来，科长的手僵在青云的手里了。　　“克林林场？……那是林业局*远的一个林场，条件很差，要去那里么……”科长喃喃自言自语以为听错了，又似在问青云。　　“是的。”青云得到了证实，就显得平静而坚定下来。　　科长抽出僵硬的手，目光移至青云的背后，说：“刘助理，你带青云老师去安排一下。”　　从青云身后一堆一捆的教科书堆里拱出一颗瘦瘦的头来。那人一直在那里忙活着，对这边两人的对话视而不听。听到科长叫，他方走过来，带着青云出去了。又是一阵吱呀、吱呀的木楼梯响……　　科长困窘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俩走出去的背影，手心里渗出了一层细细凉凉的汗。他像刚刚经历了一场考试，得到的是零分。令他困惑不解的是，对答案他竟是一无所知。　　刘助理把青云带到了镇上宾馆住下了。宾馆四层红砖楼，原来叫林业局招待所。刘助理在四楼给青云开了个房间，说：“这儿静，还得住上一阵儿，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往克林去的车。”于是青云就在宾馆住了下来。　　宾馆里有沙发、地毯，墙壁上还挂着城市宾馆常能见到的山和树木照片放大的壁画。青云不明白，推开窗，外面就是真实的山和树，何必做这样的装潢？到了晚上，青云躺在沙发床上才理解刘助理说的静的含义。一楼每晚都在搞舞会，嘭嚓嚓的打击乐透过二楼、三楼顽强地传上来，传进青云的耳膜里，传上来的声音其实已虚弱得很不真实了，可对于一个对城市噪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音乐系毕业的青云这样认为）的人来讲，哪怕再微弱，也会起到连锁的条件反射的。舞会要到夜里十二点才能结束。这样，青云常常在沙发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就很烦恼地想，小镇也城市化了。这样想来，青云不免为报到那天的临时决定而庆幸。　　刘助理还时常过来看看青云。青云不知道这样的等待还要持续多久，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这些都被刘助理一一看在眼里，因而刘助理*后一趟来，有些解脱地告诉青云：“一周后有送货车去克林，你好好休息几天，准备上去吧。”青云青青的像涂了日艮影的眼眶告诉刘助理，这些日子里，青云是在同一个又一个夜晚苦斗着。　　白天，青云就在这个陌生的小镇上四处走走，看看青青的山、绿绿的河，借以驱散心中的烦闷。在未来的一周里，天连续下起雨来，青云只好关在宾馆里。好在有了上山的日期，青云便很放心地站在宾馆的窗镜前，打量窗外湿漉漉的一切。小镇淹没在氤氲的雨里、雾里，一切变得迷迷蒙蒙、混混沌沌起来。　　出发的前一天，雨还在有情绪地下着。晚上，刘助理湿头湿脸地走进宾馆来，问青云：“还去吗？”　　“为什么不去呢。”　　刘助理听后什么也没说，掉头走了。　　翌日一早出发，刘助理扛来一捆塑料布包着的教科书，放到车上去，说一年难得往山上跑一回。可青云感觉他还是专门送自己上去的。　　车出了小镇，开始了漫长的山路爬行。雨点噼噼啪啪打在车篷顶上，打在道两旁不断踊跃伸出的树枝、树叶上。新绿的枝叶层层叠叠，抖动着，做着无限忠诚的欢迎状。远处模糊起伏的山峦，缠绕着一团一团流动的绿雾……　　青云的脸贴在淌着雨泪的车窗玻璃上。刘助理的眼睛时而合上，时而颠开。整个途中似乎只有他说了那么一句话：“山上静是静，只是闹个小病小灾的就没办法下来了……”停了停，他又接着自己的话：“也怪，山上的人好像从来不生病似的。”用眼睃青云，青云一眼不眨极专注地朝外望着，左侧司机也极专注地盯着前面险象环生的蛇路，刘助理就又闭上了眼瞌睡。　　车开到克林时，已快当晚。雨不知不觉在途中中断了。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一汪绿油油的太阳，像火烧着了似的，在密匝匝的老林子里跳来跳去，做舞蹈状。走下蓄满汽油味的驾驶楼，一股新鲜的绿味流进青云的肺腔里，青云顿时清清爽爽了许多。晚上吃王校长招待他们的蕨菜、刺嫩芽、猴头、草蘑等几样清炒的山野菜，胃也真实地饱满了起来。青云觉得好久没吃过这么饱的饭了，并且还喝了一小杯酣烈的白酒，脸就淡淡地红白了起来。几天来，刘助理还是**次认真地端详青云。看时，却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子。　　刘助理在山上住了一夜，第二日跟送货车返下山去了。临走，刘助理犹犹豫豫还是忍不住说了：“你要觉得不习惯，就说一声……”　　“怎么会呢。”青云莞尔一笑，有些感激地目送着刘助理走进驾驶楼里去。　　一阵汽车引擎声响过，山坳里平静了下来。　　林场的人家还没有起来。王校长领着青云往学校走去。路上，校长说：“你除了音乐课外，再把六、七年级的语文课、地理课代起来。”青云有些发窘，青云说：“我上的是音乐系。”王校长一边拿着柳木棍在前为青云打着露水，一边慢慢地说：“这儿的教师都代三四门的课。”青云一想入乡随俗，就不好再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