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旧梦

　　《故园旧梦》：　　李招弟应着：“洗了锅我就去拿。”乔三保吃完了饭，从中式褂子的里兜里摸出一串钥匙，走在地下靠西墙摆放的一个大组合柜前，打开了一把锁子。他伸手进去从柜子里摸出了一个袋子，然后坐在炕沿上，从袋子里拿出明晃晃的银圆，一个一个地数着。数了十五块放在一个红布包里，剩下的又放进柜子里，上了锁。　　乔三保家的这组大柜子，是方周二围的人家羡慕的家具。柜子高低三层，榆木材质，木板厚实，加上仿紫檀颜色，每个柜门上都彩绘了花鸟图案，铜制拉手，古色古香。村里有些人专门来看稀罕，那神情好不羡慕。　　要说这柜子还是有点来头的。乔三保的妹妹嫁给了一位河北商人，河北商人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乔三保就托这位妹夫买了这么一组乡下人很少见的组合柜摆在家里，这家里一下子就显得富丽堂皇了。　　乔三保的父亲走西口来到后套，选中了这么一片荒滩。这里除了枳芨、红柳外，没有一户人家。他父亲砍倒了红柳，在荒滩上盖起了土房，一家人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乔三保不到十七岁，父亲就给他娶回来媳妇，从李招弟进门到现在三年多了，也没生下一男半女。乔老太爷心里着急，他打听到十几里外的二牛圪旦的沈宏达老婆又快生了，想从已经生了五个男娃的沈宏达家抱养一个男娃娃。乔老太爷托人捎话，沈宏达答应了，如果再生男娃，就送给乔家一个。　　沈宏达夫妇着急地想要个女娃娃，老婆张艳霞的肚子倒是争气，一年一个，一溜烟生出五个男娃娃。不是沈宏达养不起，是这乔老太爷的面子不好驳回。走西口上来的乔老太爷，凭着自己的勤苦，在房前屋后开荒种地，光景过得一年比一年好。后来人手不够，他就雇用了本村的几个后生帮着种地、放牛、放羊。等乔三保成人了，他就不想操心家里这摊事了，都交给乔三保打理。　　乔老太爷在方周二围算是有脸面的人，沈宏达虽然也算得上远近有名的人物，但他还是要给乔老太爷一个面子的，所以就应允下了这件事。　　等到出生这天，随着一声响亮啼哭，第六个男娃落地。沈宏达夫妇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但事先经人说合，娃娃生下来要喂一个月的奶，乔家人再抱走。张艳霞数着这月子地的三十天也看快满了，竟然有些舍不得把娃儿送给乔家了。　　她和当家的商量：“娃儿已经奶了快一个月了，咱家不差这口吃的，把娃儿留下吧。”　　沈宏达看看奶得白白胖胖的娃娃，也有点犹豫，但他是一个铁铮铮的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乡里乡亲，既然答应人家了，就不能失言。”张艳霞知道自己拗不过男人，叹了口气，脸上流下两行泪来。　　乔三保问老婆：“都准备好了没有？”李招弟答应着：“准备好了。”李招弟提起一个大包裹，踮着三寸小脚，走到院子里的马车旁。赶马车的小伙子扶了她一把，她坐在了车上，乔三保坐在车辕边上，赶马车的小伙子坐在前面，随着“叭”的一声鞭响，马车向二牛圪旦方向驶去。　　二牛圪旦村子比较大，沈宏达的院子在村西头。还不到晌午，村子里有些人家房顶上已经开始冒烟了。到了沈宏达的院门口时，马蹄声、车轱辘声提前报到了。院里跑出几个男娃娃，围着看稀罕。乔三保和老婆李招弟从车上下来，抱上大包袱走进院里。沈宏达从屋里出来，热情地招呼客人进了东边的屋子里。　　沈宏达是被官府选出来负责分管黄济渠水利事宜的人，一米九的个头，身板笔直，眼睛里有一股英气，一看就是说一不二的男人。乔三保话少，老婆赶紧上前递话：“沈大哥，这一个月辛苦嫂子和家人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找人算了一下，是黄道吉日，所以来接娃娃。”说完给乔三保使了一个眼色，乔三保从怀里掏出红布包，递给沈宏达：“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给嫂子补补身子。”沈宏达接过来放在炕上：“三保老弟，你们客气了，我们都是老乡邻了，只要你们待娃娃好就行了。”　　李招弟赶紧接过话来：“我们无儿无女，娃娃就是我们心尖尖上的肉，我们不让他受一点委屈，沈大哥你们尽管放心。”“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就放心了，再说你们的为人这十里八乡的人也都知道。招弟随我到西屋抱孩子吧，三保你先在这屋等一下。”　　沈宏达推开西屋的门，看见地下站着五个儿子，李招弟赶紧从衣兜里掏出糖块分给几个娃娃，只见几个娃娃谁也不要糖块。再看看张艳霞头上围着一块花布，眼睛盯着从门外进来的沈宏达和李招弟，那架势就像要打架。　　……